张廷玉听得浑身发冷,好像抽出了骨髓。历史上多少弑君篡位、兄弟阋墙、母杀子、子杀母的宫廷悲剧,一一浮现在眼前。他能领会此时康熙心境的悲凉,他能说什么?安慰,进谏,为救皇室于震荡,庶民于水火,干脆再来个“献策安邦”……他正在冥思苦想,一阵秋风袭来,他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袍子。
“万岁爷——”副总管太监邢年从东厢出来,见康熙和张廷玉站在殿门风口儿上,风把衣袍吹得老高,急急取出一袭玄狐镶边夹斗篷过来,披到皇上身上道,“外头风大,万岁爷当心着凉呵。”
“朕心里火着呢!”康熙把斗篷摘了下来,递给张廷玉道,“这斗篷朕赐给你——在养心殿当值也好披一披。朕虽上了年纪,身子骨似乎比你张廷玉还略好些。”他又转对太监,“邢年,去毓庆宫把王掞、朱天保叫来,带着太子的授课本子,朕要查考胤礽的学业!”
“扎!”
张英离开毓庆宫去上书房做宰相以后,就是王掞接着做太子胤礽的师傅。王掞比张英只小七八岁,所以也是花甲之年的垂垂老臣了。他学富五车,却又近视、固执得不近情理。他应召前来,在养心殿内就连连磕头,口喊“万岁”,其实这时康熙并不在殿上,而在东暖阁。康熙大笑着把他唤进暖阁,要挑一副眼镜赏他,眼睛就瞅着张廷玉说:“这位老王头,跟你令尊一样,也是该致休了,太子说人手少,就留了下来,误了他的天年。老王啊——”他这才转过头去,“这是太子的意思,你可不能怪朕。”
“言之差矣!”王掞接过李太监递给的眼镜,戴上,正容道,“皇上乃天下圣君,太子为天下国储,本是共体连肢血肉不分,岂有分开说的?皇上、太子对老奴的知遇之恩,奴才也顾不得颐养天年了。”
康熙叫王掞来,本想问问太子最近常在宫内与侍卫宴饮之事,一见王掞开口闭口“皇上、太子共体连肢”,便不好深谈,倒是王掞提出最近东宫全部换了侍卫,有违常规的黠问。康熙装糊涂道:
“换了吗?佟国维兼领侍卫内大臣,如若真换了,他有这个权。”
王掞一时瞠目结舌。康熙接着道:
“朕八月十九离京去承德避暑山庄,你身体不济,就不必跟班太子去了。现在刑部王士祯出缺,满尚书桑泰尔也要出缺。朕想,你的太子太傅不动,再加一个刑部尚书实缺,也算补偿吧!上任之事不急,待朕从承德回銮后视情形再定。”
王掞跪谢过龙恩,心里却是犯愁:今天圣上怎么了?要把我跟太子分开,却又不把我打入冷宫,太子未来命运究竟如何,这是他所关心的。
“衡臣,”康熙不再理睬王掞,转对张廷玉说,“你把八阿哥递的折子拿来,朕要朱批。”
“是,”张廷玉回应一声,忙到正殿取来折子。康熙略一凝神,提笔醮了朱砂,风行雨骤写道:
览奏心慰之至。但愿所奏是实。惟处分似觉轻缓,尔素性如此,朕
不以为怪。提狱官麻进吾得赃卖命,原拟绞决,应改斩立决。司官周德
明、刘芳等十七人,应革职永不致用。桑泰尔、唐赍成失察之罪仅拟革
职留任,亦属失当,着二人革职,发往西宁军前效力。所遗刑部尚书一
差,着由太子太傅、大学士王掞实补,满员另拟。
钦此!
康熙撂一眼王掞,把诏书递了过去,说道:
“朕要借重你这幅老骨头——你去主持刑部吧!刑杀失当,上干天怒人怨,再不能出现‘宰白鸭’之惨剧,你好事为之,有什么难处告诉朕。”
王掞捧了谕旨,谢过隆恩,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心里品不出何种滋味。好像皇上不要他再管东宫的事了,却又不免他太子太傅。他蓦然想起《春秋》云:
“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王掞刚退出去,年刚二十出头的朱天保走了进来。张廷玉是头一次看到这个太子跟前的“红人”,年纪这么轻却在太子跟前三年了。看他身材修长,一脸英气,言谈举上均十分得当。
“臣,朱天保叩见圣驾!”说完,跪伏在地静待问话。
“朕听说一些事,你老老实回答!”康熙板着面孔冷冷地问,“五月端节和七月孟兰节,太子在毓庆宫宴请侍卫,有这事没有?”
“有。”
“都请什么人啦?”
“有兵部尚书耿额、侍卫鄂善、齐世武、托合齐等人,并无外臣。就是耿额,也是皇上指定的东宫侍卫。”
“那王掞和你怎么没有与筵?”
“王掞身体不适,奴才正在户部办差……”
“太子为什么要这样?酒宴上都说了些什么?”
康熙连珠炮似地发问,令站在一旁的张廷玉也心惊肉跳。至此,他完全意识到太子胤礽在康熙心目中的国储地位彻底丧失了,且引起了康熙的猜忌与凝惑。
“皇上,”朱天保仰脸一揖,义无反顾地道,“您待太子恩深义重,太子待您情感于心。近年来不知从何处飞出流言,说太子曾出怨言,当了‘四十年老太子’,其实太子原话是:‘为太子近四十年,于天下军国大事毫无建树,愧对父皇朝夕训诲’——前者断章取义,此二语相去何其远。皇上英明,岂不知父子相疑,其家不祥,君臣相疑,其国多难。此等流言,臣疑心有小人从中有意挑拨……”
“朱天保!”张廷玉出于对可畏
喜欢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真相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