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吵醒我。
我害怕又是自己的尖叫声,或者是774那天晚上的啜泣。我自己醒不过来的梦魇。
是一个年轻的消防员。
“你没事吧,小姐?”他的脸离我太近而导致姣好的面孔有些畸形,“你受伤了吗?”
我需要醒醒脑,有些没理清头绪。我迷惑的看着他,再看看那些消防车和火焰对抗,我在担心过热蒸汽,那是致命的。记忆灵活起来。这场火灾让我想起来过去,从水下传来的对话声,还有围着导师的尸体的那些警察和红色的警戒灯。但是这一切缺了点什么。
“你烧伤了。”消防员提醒我之后我才感觉到疼。
“哦。”我淡定的看着已经焦黑成一团的袖子和惨不忍睹的皮肤,就像被泼了硫酸。世界开始旋转。我体力不支。
有光。
“你叫什么?”有人问我,虽然我感觉自己已经被问了这个问题很多遍,而且完全没必要问这个问题。我努力对焦上那个护士焦急的眼睛。我不敢肯定自己这么多次是不是回答了同一个名字。
“阿芒迪娜。”我筋疲力尽。毫无意义的声音。
“你多大了?”这个数字居然久久出不来,而是圆周率,费根鲍姆的混沌函数,还有很多东西在脑海里略过去。
“……17.或者18.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我没事。”
“你脑震荡了。”
“我没事。我想下床。”那只温暖的手阻止了我。我焦躁不安。“我的同事……”
“这次没有人员死亡,只是不同程度的烧伤而已,都会脱离生命危险的。”医生尽量抚平我的情绪,我暂且认为这是真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要离开的时候我赶紧说,虽然他们明显不想让伤员问太多问题,“有一个盲人,他也安全吗?”
“他?他不在现场。”我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怀疑了。他们开始给我拍x光片,输液。我看着他们用纱布包裹我的手臂。“很走运,这些伤很疼,但是都是轻微烧伤,连疤痕都不会留下的。”我平躺回床上,闻着熟悉的汞溴红味和绷带的气息,舒了口气,注视着沙漏一样的静点液,很快睡着了。
过了两周,我似乎可以出院了,我受够了医院给我那种从活着到死的过渡的感觉,在没有遇到导师之前我去过一所私人医院,那里提供一种特殊服务。了结一个很难自杀的人的性命。排队等死的有三个人,那时我觉得他们和我最亲近,即使现在也这么认为。快要轮到我的时候,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典型商务人士的手,铅灰色的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我缓缓抬起头,正对上导师的目光。那是第一场战争,我们极力坍缩对方的想法,但是我并不能了解他的思想,唯一平手的方式是我不去看他的眼睛。唯一平手的方式是以认输的姿态体现让我更加难受。现在我想,那时候我看到的只是导师眼睛里,倒映着的我自己的思想而已。
我跟着导师走了。
实验室维修之后更加坚固严密,还有特警时刻保护着。未免有些夸张,因为灾难来的时候是无可避免的,只有随机应变,就像粒子穿过狭缝之后只能选择一条道路一样。
774烧焦的头发剪短之后显得年轻了不少。明明很好看的男人,非要给自己弄得乌烟瘴气才罢休。
“他们。”他阴沉着脸对我说,晃晃两根畸形的手指,烫伤像羽毛的形状一样,就像被厄运天使亲吻过。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两个人。
“他们到底要什么?”
“有一座海岛,岛上老鼠泛滥。”dtr35的头上还缠着绷带,随意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灯。那么刺眼的光一定会让他暂时失明。我想起了盲人,还有攥着我的手质问我的导师。“死人的眼睛能让波函数坍缩吗?”
“那里有一种蛇,是专门吃老鼠的,于是上帝就努力让这些蛇把老鼠赶尽杀绝。”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讲故事。“但是过了几个月,上帝发现,老鼠没有灭绝,反而更旺盛的繁殖,而蛇也得以生存,岛上两种害虫开始破坏环境了。”
“上帝不会坐视不管的,他又派出了猫鼬,比老鼠更聪明,比蛇更狡猾。他希望这样的生物可以杀死那些灾难性的蛇群。”我手里摆弄着一张存根,不知道是哪个人看电影留下的,是一场不错的灾难科幻,把现实粉碎给所有人。我把它对折再对折,脑子里只有“一张纸最多对折九次”的理论,其他的空空如也。纸质很差,粉末洒下去,在光线里快乐的漂浮,像一个个粒子。
“上帝再次去观察的时候,发现蛇已经被猫鼬捕捉尽了,而猫鼬没办法去找到躲藏在狭窄角落里的老鼠,也濒临绝种。他摇摇头离开了。”
停顿了很长时间。774开口问:“没了?”
“没了。”
“……蛇代表着什么呢,猫鼬又代表着什么呢?他们到底有什么用意?”我皱起眉头,纸片已经碎成了无数难以拼接的纸屑,我把它打碎成了很多种可能,尽管几秒钟之前它们只是一体。
“谁知道蛇的目的呢?”dtr35似乎在回答我,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那,”774深吸一口气,代表我们三个人问出了这个问了就是灾难的问题,“老鼠最后会怎么样?”
dtr35的眼睛明亮了一瞬间,时间短到我几乎可以说服自己忽略它,说服自己并没有这件事。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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