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兵早就看不惯樊於期莫名其妙的做派,打算冲上前去质问他,大喊着:“樊於……”
他的“期”字还未出口,纵马向前的身影,忽然就像是落入前面看不见的深渊,消失在大雪纷飞的夜里。
众人无比惊骇。桓齮压下心中恐惧,愤怒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嘶喊:“樊於期!”
前面的身影顿了一下,樊於期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大将军指挥好你的队伍,别再让你的人做无谓的牺牲了。”
桓齮强忍怒火,简单的对身边的人说道:“列单人纵队,都跟在我后面。”
不过仍有几个勇敢的亲兵和副官,硬是抢到了桓齮的马前。大家排成单行一队,继续在黑夜中顶风冒雪不断前行。
一对人马明显感到地势的不断增高。他们在爬坡。
跟着樊於期不知走了多少个时辰,连马都快走不动的时候,忽然在前方看到一座院落。
越过低矮的院墙,可以看到昏黄的灯光在风雪夜色里晕出暖意。
这座院落占地很大,却只有一对很小的木门。
所有人全部下马,牵马进入院门。
桓齮也抬脚进了院子。院子里落满了积雪,看上去平整无痕,似是从无人来过。
樊於期对桓齮说道:“今夜就歇在这里吧。正房一间,我与大将军秉烛夜谈。其余人马就在旁边两侧的厢房中歇息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率先走入正中间的大屋。
桓齮一挥手让众人退到厢房休息。有十几个贴身护卫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桓齮只得让他们在院中守候,自己独自推开主屋走了进去。
房间中的陈设很简陋,只有一盏蜡烛了无生气地闪动着,不知是谁人在他们到达之前点燃的。
桓齮大咧咧在樊於期对面坐下,军旅习惯,坐得腰背挺直,双臂抱环,威风八面。
樊於期坐得很放松,面色平静,平凡的五官配上现在的一丝淡漠让他看起来很有些冷酷。
“大将军恐怕要委屈在这歇息几日了。”樊於期淡淡说道。
桓齮所有的愤怒在这时候突然爆发。
他一拍案几说道:“你到底在搞什么?秦国的大军去哪里了?这又是哪里?你到底是谁?”
樊於期的脸上终于毫无掩饰地把心中的自负笑了出来。
他摇摇头说:“将军稍安勿躁。长夜漫漫,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说完,樊於期朝旁边的一个冷灶的火塘一伸手,炉内“噗”的点起火来。
没过多久火上架着的铜壶冒起热气。水开了。
“来吧,”樊於期对桓齮轻出一口气,闲适的说道:“喝一碗热水。风雪之中,长途跋涉,还有什么比一碗热水更令人愉悦的?!”
桓齮在刚才短暂的时间里,心中已经如万马奔腾的闪过无数个念头、猜测和设想,但是在没有明确敌我状况下,他决定打定主意一言不发。
“你知道你和你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吗?”樊於期缓缓说道:“擅离战阵,弃军而走。既是欺君,更是叛国。大将军还能作何打算?”
桓齮盯着眼前热气腾腾的一碗开水,默不作声。
“大将军可知人之将死的时候,最想要的是什么?”樊於期幽幽地问道。
然后又自问自答说道:“很多人会说是这或是那。不不不。猜什么都不对。因为人在死的时候最想要的只有一样,活。”
樊於期不紧不慢继续道:“如果可以活,他会说他什么都不想要,只要活着。可是如果给了他活,他就会想要更多的东西。yù_wàng就会像藤蔓一样爬满他的血管。活着的人想要的,无穷无尽。“
樊於期喝了两口热水,抬起眼盯住桓齮。
桓齮依然默不作声。
“所以我现在希望大将军别想太多。甚至连怎么活下来都不用想。因为你想不到。”
说完,樊於期竟然起身径直打开屋门,几步出了院子,消失在风雪中。
桓齮“噌”的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带翻了案几和上面的两碗快要冷却的热水。
他疾步跑出屋门。院中的护卫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听到动静,厢房里的众人也跟着跑了出来。
等他们出到院外,才发现物换星移。哪里还有风雪的影子。
院子内外石地上的积雪踪影全无,甚至没有一处打湿的痕迹。
满天的星斗,伸手可及。清亮的明月就悬在空中。而他们所在的这个院子,其实并不存在。
他们不过是站在一座壁立千仞的陡峰之巅。四周是悬崖峭壁和深不见底的沟谷。
此处不过山顶顶峰之上的一个小小的平台。有三间木屋,连挡风遮雨都困难。
夜色中众人面面相觑,全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在这里等着吧!”忽然有声音像从半山腰的位置传来:“大将军,你那颗头颅还是会很有用的。”樊于期的声音夹杂着几分讥笑,越飘越远。
桓齮无可置信的低低问左右:“你们都听到了吗?”
众人有点头的,有答应的,只有一个副官战战兢兢的说:“大将军,我们……我们这是被绑架了?”
邯郸王城玄武大街后巷。
一辆轻巧的马车在夜半时分,吱吱嘎嘎停在一座大宅院的角门边上。
马车上帘子掀开,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从马车中轻巧的探出身来。
车夫没有说一句话,等女子走下马车之后,便将车赶入子夜的沉沉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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