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官司》这个故事之后,孟石感觉心口窝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那种难受的滋味儿就甭提了。
看了看易青,发现易青还在睡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醒他,又翻到最前面看了一遍。
有过军旅生涯经历的孟石知道,这个故事并不是虚构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原型是谁,但是,在中国,在这个近代史上饱经战争创伤的国家,像谷子地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
打仗是要死人的,一场大战下来,积尸如山,往往几发炮弹打过来,就能销毁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故事里谷子地说的那样:四仰八叉的撂在雪地里,再给炮弹轰碎了,就捏不到一块儿了。
几十年的战争打下来,不知道有多少牺牲了烈士被按照失踪处理,又有多少长眠地下的英雄得不到应有的荣誉。
孟石怎么都没想到,易青会以这个视角来叙述一个故事,看似是个主旋律题材的电影剧本,但字里行间中却满满都是人文情怀。
在以往的主旋律电影里,人们常看到伟人把烟头在鞋底上捻灭,然后做若有所思状,之后便伏案挥毫写下一首开天辟地的诗词佳作。
紧接着,在宏大的音乐背景中,万炮启发,摧枯拉朽。解放军势不可挡的解放了全中国后,欢呼雀跃的群众们给战士们塞鸡蛋,拿红枣,披红挂彩,让弟兄们吃了个肚圆。
战争就这么像小刀切黄油一样打完了。
剩下的这拨儿解放军成了最可爱的人,每每看到此处,都不仅要感慨一句话:“丫这是把战争当儿戏了。”
“看完啦?”
孟石抬头,看到易青已经醒了,放下剧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半晌之后才说道:“小易!你怎么想起来要写这么一个故事!?”
易青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道:“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写这个主旋律?”
孟石被易青问得一愣,也跟着笑了。
“孟总,您是当过兵的,打仗是怎么回事儿,您就算是没经历过,也该知道个大概,全军高举红旗,大喊口号,蜂拥而上,然后敌人溃败投降,哪那么容易啊,既然要写这种题材,就不能把战争当儿戏,该是什么样,就得是什么样,您觉得呢?”
不考虑原版《集结号》里面存在的一些bug,还有对好莱坞大片的模仿问题,抛开内核,单单从电影的角度出发,《集结号》毫无疑问是中国电影史上最好看的战争片之一。
《集结号》的强大和坚挺,是因为它描写了人的战争,而不是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行为艺术。
子弹擦着头皮过,裤裆底下跑手榴弹。
战争场面的塑造是真金白银砸了钱的,剧本台词充满了朴素的内涵和粗糙的快感。冯裤子和编剧在剧本上的确是用了心的。
孟石点了点头,道:“的确!”
他虽然不是个内行,不过毕竟在北影厂老大的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一个剧本的质量如何,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易青这个剧本,绝对是很有诚意的,特别是对战争场面的描写。
战争场面怎么写?
很多不熟悉影视行业的人,都会存在疑问,是差不多只写人物对话和大概进程,然后让导演去填充呢,还是怎么样?
易青就是写得非常精细,气氛,细节,色彩,全部都写出来了。
虽然悬念并不深,看过开头,甚至都能比谷子地更早猜出,这47个兄弟要掩护大部队转移的陷阵之士,接到命令的一刻就等于已然牺牲,这种仗不进则退,不战则降,根本没有可能生还。
对革命英雄主义感到肉麻的人们,也能在故事中找回了小时候看王成“向我开炮”时的那股子血性和感动。
战士们死了,却不好意思妄下评论说人家是炮灰,因为每一个牺牲都是永垂不朽的。
然而问题是,永垂不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故事里,谷子地一个人活了下来,成了一个身份可疑的人。
甚至连上面都辨别不出他到底算是那一拨的了,于是就一再重复着,上面的人问他被俘虏的时候,为什么穿着敌军的衣服,地方上的同志也要他交代清楚自己的问题,有没有投敌的嫌疑。
更别说埋藏在煤窑里的那47个不说话的兄弟,他们永垂不朽,可除了谷子地,谁信啊?
可见永垂不朽,如果人们不信,或许就不是个东西。
之所以永垂不朽,是因为这47个人用他们的牺牲挽救了成千上万的生命。
他们还在等待连长下达撤退的命令,没人觉得自己非死不可,可当阎王爷真来的时候,他们没怂,而是冲上去薅了龟儿子他一把胡子再死。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死的光辉,壮烈。
然而在外面的世界和后来的年代里,英雄的头盔在群众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矿工接尿的工具,或者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当人们再提英雄主义的时候,却正身处在一个英雄主义只能用于被怀念的时代,所以这个故事让孟石感动了。
只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英雄存在的意义,好像只是为了用来被怀念,而当他们连被怀念的权利都没有了的时候,就需要有谷子地这样一个人站出来,为他们证明。
证明他们的牺牲同样是伟大的,他们把血泼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是好样的,他们牺牲是有意义的。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个剧本······”
孟石将剧本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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