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总是在猝不及防时涌上心头。
那些似乎早已被忘却的事情,却总是不经意间在脑海中浮现,抚安再一次想起了初见青年时,他就这么站在桥边,任由呼啸而来的北风将他衣衫撩起。
而在他目光中似有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哀伤,可尽管如此,那一双眸子依旧明澈又通透。
所以抚安相信,无论青年是什么来历,有着怎样的过去,他一定是心性纯良之人。
即便知道青年是早已被放逐的异族人,抚安依旧让青年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对青年信任有加,委以重任。
他知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再后来呢……
抚安稍稍攥紧了双手。
后来的青年,似乎除了仇恨之外,再没有任何执念。
……
自小姑娘从刑场而来,已有月余。
小姑娘聪慧乖巧,沉静温顺,深得抚安怜惜,加之抚安本就不忍心伤害如此稚龄少女,故而自那一日后,再也不曾提起过杀人灭口之事。
他将小姑娘养在将军府里。
那一日,抚安走过庭院时,正见小姑娘站在此处。
而青年则站在一旁,双手环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从刑场上救回来的小姑娘。
他是令小姑娘家破人亡的凶手,可他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愧疚,甚至没有怜悯,只是露出一些兴致来。
且在青年的手里,正握着一柄玲珑精巧的刀。
他根本不介意杀了小姑娘。
即便是他从刑场娘小姑娘带了回来,可他对小姑娘的态度却又如此漫不经心,偏小姑娘将他视作英雄,总是跟在他身后,凡他的话皆奉若真理,听之信之。
于是抚安问他:“你给这小姑娘下了什么mí_hún_yào?”
青年偏了偏头,忽地想起了海岸的另一侧,也有对他日思夜想的小姑娘,稍稍抿唇后,自嘲地一笑:“大抵是我生来就讨小姑娘喜欢吧。”
他身边总是不缺小姑娘的。
抚安伸手从他怀中取出了那一柄精致玲珑的刀,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似有似无地问:“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
“你准备用来做什么?”
青年看向不远处的小姑娘,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起伏:“杀了她。”
抚安将手指攥紧了:“疯了吗?!”
那只是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罢了。
青年竟也下得了手吗?
“这不正是将军的吩咐吗?”青年笑了,虽有面纱相掩,可眉间眼底的从容笑意依旧难以遮盖,那双原本清澈又通透的眸子里,似乎有着近乎妖异的色泽。
抚安将刀狠狠地掷在地上,声色俱厉:“她若出了什么事,我绝不放过你!”
主仆多年,两人从未有过争执,这是第一次。
声色俱厉的抚安,正吓到了走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瑟缩着躲到了青年身后,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头,看向抚安,仿佛抚安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见抚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小姑娘轻轻扯了扯青年的衣角:“哥哥……”声音里甚至染上了哭腔。
可青年看也不看小姑娘一眼,只是抬眸看着抚安,笑容玩味又古怪:“你吓到她了。”
抚安瞪了青年一眼,将那一柄精巧玲珑的刀又捡了起来,微微俯身,将刀放进了小姑娘的手中,温柔又平和地道:“将刀拿着,以后若是他要害你,就用这个杀了他。”
可小姑娘没有接。
刀自然而然地掉落在了地上。
一瞬间,气氛略有凝固。
可旋即青年的声音传来,将凝固的气氛一扫而空:“你知道这刀有什么名字吗?”
青年说着,又将刀捡了起来。
抚安与小姑娘皆没有接话,青年便自顾自地道:“这刀呀,有一个名字,叫做美人刃。”
刀身精致玲珑,甚是美丽精巧,以“美人”唤之,合情合理,又相得益彰。
青年将美人刃放进了小姑娘的手里,这一次小姑娘接住了,她略有无措地抬起头看向青年。
青年只是浅浅一笑:“若哪一日你用美人刃杀了抚安将军,想来,他即便明知是宴安鸩毒,也定然是饮鸩止渴,甘之如饴吧。”
饮鸩止渴,甘之如饴。
青年不知道抚安为何会对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照拂有加,可即便小姑娘对他如此疏离,抚安依旧温和柔软,难得的一腔温柔,皆给了年少单纯的小姑娘。
是抚安给了小姑娘新的姓名,新的居所,新的生活,以及,一个崭新的开始。
若无抚安,便没有小姑娘的新生。
可小姑娘心心念念的只有将她从刑场带来的青年,除却青年外,小姑娘再无其他信任的人。
那一日暴雨滂沱,晦风骤雨敲打在窗上。
小姑娘瑟缩着藏在床底,看着家中的男女老少被一一拖了出去,她只能蜷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来。
是从小照顾着小姑娘的李叔将她藏进了床底,他声音哽咽地道:“玉莹,你可要躲好了,无论是谁来都不要发出声音,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等衙役们走了,你悄悄地出去,莫要被旁人发现了,床板下面还有几张银票,你去长宁县投奔你二叔,一定要记得……”
絮絮的话语还没有说完。
可前来抄家的衙役已冲了进来。
衙役们上前将李叔拖走,可只因着李叔挣扎了半分,便有衙役不耐烦地举刀砍向了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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