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远共事的时光并不令人愉快。他似乎认为雅各布是那种靠着别人养活的熊孩子,离成熟乃至和他平等对话都还有相当的距离。高远不具备茶茶那种照顾年幼者的情怀,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自己就在竞争和淘汰中成长,只能和他认可的人做朋友,而雅各布还不够格。
系统语言学校充斥着这种诡异的价值观,雅各布司空见惯。这些学生们就像程序一样按照能量严格地把人分为几个等级,然而他们评判这些的时候却丝毫不在乎作弊与裙带关系等场外因素,他们只在乎结果。像高远这种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雅各布这种人,同时又近乎狂热地崇拜着茶茶那种人。阶级观正是在这种把每个人都安放在合适格子中的机制下安静滋长,优越感是他们全部生活意义的来源。
解码员的生活忙碌而不规律。罗生世界最近的情况让人担忧,雅各布和高远经常需要整个时区待命。而身处解码员的位置,也会看到许多有意思的事情:一次,他听见有人在城里的酒馆宣称在海边某个隐秘的码头底下藏着一笔巨额资产的提取密码,结果被嗤之以鼻:“现实世界的货币对我没用,你还是找个感兴趣的人去说吧!”雅各布好奇地到那码头下面看了一眼,却发现木头上已被刻满了数字—无数的数字层层叠叠,像极了通往财富的藏宝图,数字之中还夹杂着脏话和天真的诅咒。这是玩家的恶作剧,真正的密码就在这些数字之中,整个罗生世界的人却联合起来不让这笔财富被任何人得到。然而这笔钱引起了编程顾问拉云·费安的注意,她勒令雅各布和高远去找这笔钱的下落,结果却发现从罗生世界各个角落涌来的庞大数据流淹没了他们作为管理员的特权,导致他们根本无法分辨原始数据。雅各布得到一个教训:别在漂亮女人手下打工,你的审美会从此崩塌的。
白天,高远和雅各布在屏幕前面对着码头钓鱼。落地窗外面,飞行轨道像金色彩虹般曲折潆绕,男人和女人踩着飞行靴飞来飞去,渴望地盯着他们看。高远则隔着玻璃冲他们嚷嚷,场面闹得鸡飞狗跳、情绪失控。高远的情绪似乎经常失控,雅各布很意外,这个学院派的男人似乎经常刻意把自己置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如果人的性格有频率这回事的话,高远想必是个相当高频的人。高远无法进入罗生世界——他不能通过水烟顺利进入感官剥夺状态,于是只得靠赌博获取刺激。经由此道,高远的经济状况不出意外变得惨不忍睹,但他乐此不疲。
在二时区,工作和斗嘴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的时间,然而一到睡觉的时候,兰爷爷的事就会像挥之不去的梦魇般涌上心头。令人不安的梦境时常充斥着夜间的浅睡,雅各布惊讶地发觉自己竟对罗生世界产生了依赖,他无法在罗生世界以外睡觉,否则就会做噩梦。他只得像现在这样出门散步,到处看看这座喧嚣的城。
时间正是夏末。雅各布乘着公司生活区里租赁的“泡泡车”悬浮在地表下开辟出来的街区上面,用来点缀的浮光从远处看有多纷繁,身处其中时就有多寂寥。这是个居民区,罗马柱、彩虹桥和绚丽的水汽喷泉搭建出一座富丽堂皇的神殿,但这都是风景,是给人看的。雅各布知道,里面的人这时候一定穿戴着贷款买来的全息装备在罗生世界里徜徉。
一阵恐惧攫住了他。雅各布忽然感觉这个街区是一个死人的国度。当他们沉浸在罗生世界里时,他们现实中的躯体就会暂时死去。他们在罗生里待上两时区,就会回到现实中待一个时区,权当休息。久而久之,现实世界就会成为这些灵魂的小小驿站,而每次为期三个月的重生cd,则痛苦得犹如死亡。
雅各布忍不住望向暗夜里泛着金属光芒的摩尔拜工业大厦。在那幽深的顶端、笼罩着城市上空的金钱怪物们——摩尔拜公司、time公司、日月明双子大厦和市政大厅。他们被合称为“四巨头”。其中,倚天轮的time公司为星球提供几乎全部的机械设备,同时私募警备队协助集团维护治安、打击犯罪甚至四处征伐;摩尔拜公司提供的是整个星球所需的科学技术;日月明公司规模最大,员工数量几乎占据复仇者集团总人数的七成,他们提供整个星球所需的民生服务;而市政大厅则居高临下,是名义上四巨头的核心和发动机,提供这个脱胎于古老政治体制的庞大集团所不得不依靠的一个重要机构——政府和法律。然而时至今日,四巨头在实际上都已经发展成为财阀,在地位上并没有高下之分。摩尔拜的四巨头在复仇者集团的支持下几乎垄断了金权与政权,这使得普通人在这种体制下只有两个选择:为四巨头工作,或是在他们的夹缝中寻求艰难的生活。
在这个时代,权势即是神力。这些神祗是否知道他们统治着的人民已经迷失于两个世界的夹缝之中?如果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他们企业的地基岂不是千万尸骸?
雅各布望着城市的大气防护网,土星映在这层透明物质上的辉光见证着这片星空下的阳谋。闪亮的电光柔和地流过水晶质的大气层,像绚丽的烟花。它所保护着的,正是这宇宙间不可一世的繁华。钢铁和机械的繁华,虚拟和流光的繁华,黑暗中的星火。无论如何,在这里的每个灵魂都很快乐。
两个街区外有一家手工汉堡店开着。雅各布忽然想起来自己想吃薯条来着,于是走过碎石嶙峋的窄巷,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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