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岳终于跟代表团闹翻了。
本来,秦西岳就不想参加这次调研,时间不允许,马上要过冬了,实验点上那些还未成材的树苗要看护,沙漠所每年都要拿出一笔资金,雇人看管树苗,以防它们在冬季冻死或被羊只践踏掉。还有,他跟车树声私下联系了不少专家、学者、代表、委员,联名给省委省人大还有全国人大建言,要求尽快筹划成立胡杨河流域综合管理局,将原来听起来很玄、实际却不干事也没办法干事的流域管理委员会撤销,将胡杨河流域的管理纳入**管理序列,从根本上解决谁也想管谁也管不了的问题。这事只做了一半,他想抢在下次人大会召开之前,将准备工作做好。但省人大点名让他参加,他又不能不来。毕竟,监督和评议地方工作也是****应该履行的职责,犹豫了一番,他还是来了。一开始,秦西岳兴致勃勃,跟着代表团,不停地走,不停地看,不停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是党在新的历史时期提出的重大战略决策,是切实解决三农问题,实现城乡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必然要求,作为一名长期关注三农问题的代表,秦西岳对此热情很高。可是看着看着,他的不满就上来了。一则,人大这次组团下基层,名义上是评议和督促地方**的工作,看地方**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中做了什么,有哪些地方做的还不到位。实则,却演变成一次走马观花式的旅游。所到之处,不仅前呼后拥,迎来送往,想看的看不到,不想看的,硬往你眼里送。而且,就算你看到问题,也不会让你说。人大李副主任多次强调,这次下来,总的原则是多肯定少批评,多给地方**鼓劲,少给地方**泄气。这个原则下,大部分代表便闭起嘴巴来,有的甚至眼睛也闭上了。见了问题装看不见,看见了也只是不痛不痒说上两句,敷衍了事。
秦西岳就不行,他这双眼睛挑刺挑惯了,嘴巴更是无遮无拦说惯了,想闭也闭不住。不让他看的,硬看;不让他说的,偏说。结果,就惹得李副主任不高兴,几次座谈会上,李副主任都打断他的话:“老秦你怎么回事,老是跟大家唱反调?”
“我跟大家唱反调?是大家跟我唱反调吧?”秦西岳竖起脖子,颇为不满地望着李副主任。李副主任跟他争论过两次,后来,不争了,他想了一个办法,到一个地方,单独让人陪着秦西岳,想看啥看啥,想说啥只管说,反正说不到会上就行。
尽管如此,秦西岳还是把炮放到了会上。
他是为遮羞墙发火的。
秦西岳他们这次来的地方,是本省东部地区,他们从省城出发,一站一站往东走,跟市委组织部胡浩月他们走的方向正好相反。东部地区是本省欠发达地区,山大沟深,干旱缺水,是典型的黄土高坡地带。初冬时节,庄稼早已收割,本来就光秃秃的群山更显苍白,满目荒凉,一眼枯色。走在起伏不平的黄土地上,人的心没法不沉重。他们先是到全国著名的状元县岭西县,在那儿调研了一周。岭西是全国十八个干旱县之一,也是全国十二个特困县之一。这里人烟稠密,草木稀少,人畜饮水问题到现在还没彻底解决。当地农民全吃的是窑水,这些年持续干旱,天上降的雨雪水越来越少,吃水就越发成了问题。十年前,省上曾上马黄河提灌工程,想把滔滔黄河水引到岭西。但工程搞到一半时,因为绵延起伏的群山地质情况复杂,穿山渡糟施工难度相当大,加上黄土层的渗漏问题无法有效解决,工程被迫下马。几年前省上又搞过大地母亲水窖工程,想为当地农民建水窖,可惜这工程后来也因施工方偷工减料,加上工程负责部门大量侵吞工程款,引发了农民的强烈不满,工程不告而终,“大地母亲”成了老百姓心中一块痛。也许是太苦焦了,这儿的老百姓就一个心思,供娃们上学,宁肯住着窑洞,一辈子不盖房,也要供出个大学生来。岭西的高考升学率连续十五年位居全省第一,清华北大等名校每年都能收到来自西北最贫困地岭西的学子,岭西因此而出名,成了全国闻名的状元县。秦西岳刚当上****那年,曾经到过岭西,是教育厅组织他们来岭西考察九年义务教育的,秦西岳当时的感受是,岭西的教育是让穷逼出来的,是苦树上结出的酸甜果子。但有一点,却深深打动了他。那就是岭西人提出的“再穷不能穷教育,再旱不能旱孩子”。当时他还撰文,将此称为“岭西精神”。一晃五六年过去了,岭西还是原来那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街上曾经的人力车变成了“地老鼠”(一种简易的机动车辆,当地人用它做出租车)。坐在“地老鼠”上,秦西岳眼里,尽是灰蒙蒙的脸,土坷垃似的脑袋。那道曾经震撼过他眼球的风景再次出现,就是旧货一条街。
怕在全国,你也找不出这样一条街来。这儿卖的,都是从城里收回来的旧货,淘汰的沙发、家具、床。就连城里人淘汰下来的旧衣服、旧袜子、破裤头,这儿竟也花花绿绿地挂了半条街。几年前,秦西岳就是因看到了城里女人的旧胸罩,开了洞的长筒袜,才紧急呼吁有关部门,取缔这一旧货市场。但他的呼声却遭到岭西方面的强烈反对:“我们也想卖新货,可老百姓手里得有钱啊,钱都供娃们念书了,穿的用的,就只能省了又省。”
想想大都市的繁华,想想城里人的奢侈与浪费,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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