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不曾料到,从未与清时谋面的佟国维,竟在采萍头七第二日去了扶景院,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佟国维让大夫人赫舍里持盈抚育失恃的清时,还择了东端厢房予清时居住。
若说是佟国维夜来惊梦于心有愧,采萍殁时就该如此,恁过了数日才如此做派?
这一切都归咎于佟家那位在宫里的格格——佟清瑜,清瑜在上月被册立为贵妃,从嫔晋升为贵妃,不过几月,是当朝从未有过之事,因此清瑜也为后宫中人竞相嫉妒。
缘何清瑜受恩深重,乃是因清瑜两月前流产,经太医诊断,日后有孕可能甚微,陛下出于愧疚才如此安抚佟家。
佟国维思量再三,佟家除却清时再无格格,清时虽为庶出,容貌性子皆不落俗。唯有将清时推出,日后入宫若能添一二皇嗣,自可为佟家谋得后路。
八年,扶景院早已破败不堪,廊庑匾额也被秋风吹得颓败,除了零星几个粗瓷茶盏和几床薄被,什么都不曾留下。清时就这样带着念锦两手空空离开了扶景院。
清时一径走来,只觉寒风拂面,纵是佟府院中奇珍异树无数,她也提不来半分兴致。
东侧厢房早已收拾妥当,东隅堂宽敞明亮,比扶景苑足足大了一倍。清时推门而入,宝鼎金瓶,绣墩画案,一应俱全。
佟府原是前朝奸臣严世蕃宅子,贵气自不必提,东隅堂外花木扶疏,雕栏缭绕。游廊皆是楠木雕栏,地下俱是由花砖砌成的云纹。这与渗漏已无瓦挡的扶景院有如云泥之别。
“以后你便住这儿了,东隅堂离正房近,日光正好呢。”持盈仔细端详清时一番,“之前是我疏于照拂,你这身子怎么如此瘦弱,以后,缺什么,想吃什么,只管来告诉额涅便是。”
清时心中微微一颤,极力掩饰不安,话回得依旧从容:“女儿能得额涅照拂,已然知足。”
或许是从采萍离世伊始,清时便懂了人情冷暖,她再不是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有如此,方能在佟家安稳度日。
“过几哥听学罢。”持盈将清时微乱的鬓发拨至耳后,便转身离去。
旧时家里听学,都是请西席教授典章古籍。佟家贵胄自然不同寻常,请的西席都是大家名儒,教习四书经传,经世治国之道。持盈还单独为清时请了从前在宫廷侍奉的姑姑教习礼仪。
这般待遇从前那里有过,清时莫名感到有些不安,她走在院中,看着这良辰美景,恍若隔世。
“你是谁啊,谁让你在这来的。”清时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声音,回头看去那男孩儿与清时年龄相仿,穿着月白色缎绣袄,生得白皙圆润,怀中正抱着一只狮子犬,那犬还依势朝清时凶叫两声。
“我问你话呢!”男孩儿不耐烦道。见清时低头不言,他狐疑道,“你不会就是我额涅口中说的,那个贱奴才生的女儿吧。”
贱奴才三个字入耳,深深刺痛了清时,清时愤怒的盯着男孩儿,一字一句道:“我娘不是贱奴才!”
男孩儿仅仅那一瞬间被吓住,而后放下怀中的狮子犬,指着清时恶狠狠道:“雪球,咬她!”
雪球得令后便如饿虎扑食般直冲冲朝清时而去,清时下意识的往身后方向跑去,却不小心被路边石头绊倒,一头栽在地上,头磕在柱子上破了皮,血迅速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淌在衣服上。
男孩儿看着清时狼狈的模样,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从来没见过还有这么怕狗的,果然是个小贱种。”说罢,他唤走雪球转身离开。
清时蜷缩在墙角,将头深深埋在两膝之间轻轻啜泣。往昔纳兰宛央嘲讽之语,历历在耳。
原来她以为离开那个地方就可以不再受人欺辱了。
原来她以为搬到东隅堂就可以改变一切了。
原来一切都如从前……
突然,她感觉到面前有人蹲了下来,她抬头,正是隆科多。
隆科多伸手准备抚摸她流血的额头,却被清时迅疾躲开,隆科多问道:“是庆元欺负你的?”
清时没有回应,但是隆科多已经猜到,刚才过来时他便听到庆元在路上得意道:“那小贱种果然怕狗,以后有得玩了。”
“你放心,三哥不会让你白白被欺负。”
隆科多替清时找了大夫包好伤口,次日便陪着清时一同去书房,不待庆元反应过来,上去便是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你打我干什么。”庆元吃痛道。
“昨天你欺负她,今天算是还你的。以后你怎么欺负她,我便怎么收拾你!”隆科多将清时护在身后,朝捂着肚子的庆元道。
“我要去跟阿玛说!”庆元骂骂咧咧的起身朝正堂走去。
佟国维将清时接到东隅堂,就是为了佟府日后前程,那里又肯依得庆元的话,不仅没有责罚隆科多,甚至还将他骂了一顿,气得庆元直剁脚。
此后再也不敢有人欺负清时。
只是清时初入书房,她虽幼时在采萍教导下识得几个字,却全然不会写。习字自幼时学最好,清时如今年龄已学起来有些吃力,又因是女子,西席也颇为难,隆科多便主动承下教清时写字的任务。
磨浓香墨,隆科多握着清时的手一笔一划的在纸上书写,少顷,清时二字便写好了,但见这字体风神洒荡,颇有气势。
清时将握着的笔点向纸:“清、时。”突然侧转脸朝他笑道,“三哥写的是我的名字!”
隆科多看着清时清秀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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