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安殿位于御花园中部,殿中供奉着真武大帝,除却当朝每年初一在此设道场祈福,余下闲时皆是由内侍与道官打理,故而钦安殿往来洒扫并不迅捷,针叶委地无人拾掇,任由墙垣伏着青藤。与外面金壁上下的宫殿作比相去甚远,若非月台前丹陛雕工精细,真让人有种置身道观之中的错觉。
此时当值的内侍正倚在殿门小憩,听见‘嗒嗒’踏水声由远及近,内侍打了个哈欠,以为是哪宫内侍奉命前来传意,待那人走近内侍竟愣住不前,揉了揉双眼如是再三才确认是大阿哥胤禔。
可他,怎会如此狼狈?
内侍不禁打量起他来,手中虽擎伞,却与不撑无差,衣衫湿透,原本俊秀的面庞在此刻变得苍白无力,唯有腰间白玉在雨水冲洗下显得格外扎眼。内侍不由试探问询:“不知大阿哥前来有何事?”
“受罚!”胤禔没好气说道。其实内侍多此一问,他这般光景还能有什么好事?内侍不敢再多问,只得退在一旁。
胤禔径自穿过前堂至后殿。殿内光线昏沉,影子在地砖上若隐若现。他手中纸伞雨水顺着伞骨滴答流淌下来,这是梁九功在玄烨离开后悄悄塞在他怀里的,宫闱中人,多是虚情假意,真心待胤褆好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他从来都不懂,明明他是皇长子,明明他更加用功,玄烨却偏向东宫。坠茵落溷,虽俱发一树,而他却非茵席上的花,终是关于篱墙落于粪溷中的人。
到底,他不是嫡长子,他的额涅也无法与仁孝皇后相比。
那是多年前初春时分,胤禔突然呕血,一夜之间浑身长满瘀斑,极似被蚊虫所啮,且瘙痒不止,一抓便成鲜红色,令人触目惊心。太医诊断为紫癜①,乃是因血热妄行所致,可用了几贴药之后毫无好转迹象,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太医也束手无策。
那时,正值仁孝皇后的嫡长子承祜夭折不久,玄烨悲痛不已,对于胤褆亦不报任何希望,就连探望,都不曾去看过一眼。命人准备好棺椁,只待胤禔断气。
惠妃又哪里肯信命,承庆才殇一年,难道另一个儿子又要如此?于是她寻尽诸般偏方,没日没夜照顾胤褆,终于在半月后的某日清晨,胤禔醒了过来。他身上於斑亦悉数消退。
就这样,他活了下来。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曾染病。
经此事后,惠妃只愿胤禔此生安稳足矣,可随着太子跋扈、父子不睦,让胤禔愈发厌恶皇家的寡情薄意。
某日清晨,胤禔在前往书房的路上,无意撞见胤礽在责难宫人,仔细一听,原是那内侍误将花浇中的水洒在胤礽衣角上,胤礽怒不可遏,势要将那内侍杖毙。
胤禔不由上前为那内侍辩解道:“不过是他一时不察,殿下何必与他计较?”
胤礽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本太子偏要与他计较。”
“你……”
“来人,收拾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胤礽一声令下,身后内侍一拥而上,拳头如雨点般朝他打来,那人蜷缩成一团,抱着头连连求饶道:“太子殿下,奴才知错了……”
胤褆被拦住,终是没能救下他。那内侍的血浸在鹅卵石上,呈现出凄凉的景象。
待胤褆至书房时,胤礽已经安坐在位置上,仿若方才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般,胤褆见他这副模样气愤之至,忍不住上前与胤礽撕扯起来,岂知胤礽混账不讲理,一头扎在了木桌上晕死过去。
窗外吹来凉风,丝丝冷意刮得烛火摇曳不止,胤禔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蛇在老鼠附近盘旋,它绕着柱子不停的扭动,想要伺机吃掉老鼠,谁知老鼠却死命抵抗,蛇最终筋疲力竭落在地砖上。这一幕深深地印在胤禔脑海之中。
就在胤禔准备回乾东头所②时,有内侍急遽前来,胤禔识得,他是惠妃宫里的。
内侍道:“惠妃娘娘请大阿哥去钟粹宫。”
此时雨已停歇,皇城在雨水清洗下焕然一新。由于双腿长时间弯曲而变得麻木,胤禔极其费力走到钟粹宫,衣服冰冷的贴在身上,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刚要跨过宫门时,却一头栽倒在钟粹宫门口。
胤禔是被小孩哭声闹醒的,此时已是第二日午后了,他转过头来瞧见惠妃正极尽温柔的哄着怀中小孩,胤禔正欲开口,惠妃察觉他醒来上前道:“孩子,你终于醒了。”
“额涅……”胤禔欲言又止,抬头瞥见襁褓中已入睡的孩子,开口问道,“他是谁?”
惠妃笑道:“他啊,是卫常在的儿子,你该称一声八弟。”胤禔疑惑道,“可是……他怎么会在钟粹宫?”
惠妃道:“自然是陛下旨意了。宫里规矩,也是苦了这孩子了。”胤禔低头陈思,良久不言。惠妃将小孩托付一旁嬷嬷,拉过胤禔手道,“别再去招惹太子了,答应额涅好吗?”
胤禔挣脱开她的手,怒道:“额涅!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错。”惠妃沉下脸来,摇头道,“你还小,不懂这个中缘由,为何不能置身事外?”
胤禔看着她,问道:“额涅从小教导我,路遇恶人应出手制止,方是男子汉所为,何况他恃强凌弱,任意欺凌无辜,缘何他是太子就该如此?”
惠妃无奈摇头道:“这不一样,他是太子,是东朝,是未来天子,更是你的君!”胤禔冷笑道,“他未必能做一世安稳的太……”
惠妃忙捂住他的嘴道:“休要说浑话!”
胤禔冷静下来,莫名生出几分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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