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枪营的那位方营长不知百顺、玉环这边的变故,过了三日仍不见玉环把百顺送到他的手枪营来,就独自一人找到三江货栈来了。
方营长来时用心打扮了一下,头发梳得工工整整,马靴擦得贼亮,还带了副白得晃眼的手套。
进了三江货栈的店堂,方营长不喊玉环,却大呼小叫喊汤成,仿佛不是冲着玉环,倒是冲着汤成来的。
号中的老账房说:“长官,汤成不在呢,去了实业银行。”
方营长这才问起玉环:“那孙玉环呢?”
老账房笑道:“长官来得正好,小姐打从那日见了你的面,就老在楼上发呆,连着两天没吃饭了。”
方营长愣了一下,继而便欢喜起来,觉着这里面有戏,且这戏是与他有关系的。有多大的关系不知道,反正与他有关系就是。
玉环十有八九是为他老方而不思茶饭的。
由此忆及头回见面的情形,益发觉着是这么回事,认定玉环当时的眼神就不对,眼神中有那层意思。若是没那层意思,玉环咋会一见面就认他个哥?咋会把自己弟弟百顺送到他的手枪营当兵?
百顺在他手下当了兵,玉环才有借口见天找他耍嘛。
自然,玉环是老长官的女儿,算得将门之后,也可能既看中了他,又想让他栽培百顺。
方营长当然愿意栽培百顺,不论是冲着死去的老长官,还是冲着玉环,都得栽培。
当年老长官待他老方不薄,把他从家里带出去做护兵,有一回生病,老长官还让自己太太,玉环的娘,给他煮过四个鸡蛋,让他一直记到今天。
而他老方却是对不起老长官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老长官在溪河车站被人打死,屁都没敢放。
因此,方营长经汤成介绍和玉环一见面就说了:“孙小姐,当年的事我亏心啊。”
玉环眼圈红了,说:“也怪不得你的,那时的情形我见了,任谁都没办法。”
方营长还是说自己这护兵做得不好,没尽到心,又怪老长官太软,在车上就让他们缴了枪。
玉环问:“若是枪不缴,你敢向张天心开枪么?”
方营长想了想说:“或许是敢的。”
玉环眼中的泪下来了,意味深长地看了方营长半晌,才点点头道:“我信。”
后来才说起让百顺当兵的事,方营长马上想到自己的上司岳大江,问玉环何不直接去找岳旅长?且岳旅长当年也是老长官的部下,交情还挺深。
玉环叹了口气道:“如今不是当初,我父亲不在了,像你方营长这样有情义的还有几个?”
方营长心下自我感动着,嘴上却道:“不能这么说,岳旅长也还是讲情义的。”
玉环摇头道:“岳旅长人倒不错,只是胆子太小,不敢收下百顺,怕被张天心知道带来麻烦。”
方营长的正义感这才被激起了,胸脯一拍道:“岳旅长怕事,我不怕,你就让百顺到我这里来好了,我那老长官带了一辈子兵,风光着哩,百顺干得好,日后也会像老长官一样风光的。”
玉环听得这话,一把抓过方营长的手说:“若真有这一天,我定当替俺爹娘给你这义兄磕头。”
方营长却不愿做这义兄,回营后这几日老想着玉环的大眼睛和身后的那条大辫子,还恍恍惚惚记起了玉环小时的样子。
玉环小时长得并不俊,胖且黑,像个小男孩,一天到晚在镇守使署院里跑,有时也到他们护兵队里玩。有一口没留神,这丫头竟把他们队长的枪搂响了,没打着人却打碎了一只花瓶……没想到,这许多年过去后,当年那野丫头竟出落得这么文静漂亮了,若没汤成介绍是肯定不敢认的。
更难想像的是,当年的千金小姐,今个也落难了,这世事的变化也实难预料。
然而,不管咋说,老长官仍是老长官,小姐仍是小姐。
若玉环真是有意,他是真心愿和玉环好的。
他三十一,比玉环才大八九岁,正可谓年龄相当呢。
真能和老长官这么漂亮的小姐好上,实在是他老方的福分,老长官当年的部属还有不少人在安国军里,最不济的也当了团长,他做了死去的老长官的女婿,别人自得高看几眼,于前程也是极有利的……这么一厢情愿地想着,方营长上了楼。
玉环这当儿正在楼上梳头。
经过三天来的痛苦思索,玉环总算明白了一个严酷的现实:弟弟已不是从前那个弟弟了,她再也当不得弟弟的家了,她为弟弟安排一切的好时光已成为过去。
现在,她得承认弟弟的独立地位,尊重弟弟的生活,以求在此前提下用女人的软功开导弟弟。
比方说,她可以和小白楼的那老五、老六联手,百顺恨她,却喜欢着老五、老六;她的话百顺不听,老五、老六的话百顺却是会听的,且会当作圣旨一样。
但问题是,那两个风尘女子是否会和她联手?是否能把她想说的话说给百顺听?
为求得那老五、老六的联手合作,她打算梳洗打扮一下亲自到小白楼走一趟……偏在这时,方营长上来了。
玉环见到方营长,就像见到了亲人,心中一阵酸楚难耐,眼中立时聚满了泪。
方营长一怔,随即动容了,忙问:“孙小姐,你这是咋了?”
玉环噙着泪说:“方营长,让……让你费心了,百顺的事还得等等,怕……怕一时还去不了你的手枪营。”
方营长连连道:“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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