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再长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命也一样。
从傅骞书房到北院的路程算不得长,于孙氏而言,这一路倒像是足足有她一生的回忆。
六岁那年老家饥荒,母亲带着她来到了金陵城。刚看到金陵城的城门时,孙氏就想,如果有一天能住进这座城里就算给人为奴为仆她也愿意。后来,就真的有位出手阔绰的老爷买了她。
那是六月最热的一天。母亲因为常年的痨病在破庙里已经奄奄一息,她出来找大夫。已经到了囊中羞涩的程度,脸吃饭都需要靠别人来施舍。孙氏只好腆着脸跪在了同仁堂的门口。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到了正午太阳最火辣的时候,大夫还是不肯施舍她一下。直到陈将军路过此地,因为小女儿看不得与她年龄相仿的人受此折辱,就掏了一锭银子给她。
大夫见了钱,即刻就随孙氏到了破庙里给病人诊治。然而赶到时,孙氏的母亲已经死透了。孙氏抱着母亲冰冷的尸体哭了好久。后来,机缘巧合,陈将军买奴隶将她买进了府邸。
其实,孙氏比陈小姐大了五岁。只是因为早年缺穿少吃,看上去比较瘦弱,自然也就显小。孙氏随着一众人来到了陈小姐的房间伺候她。
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姐,第一眼就看中了自己,到最后也就只留下了自己与她作伴。
孙氏还记得,陈小姐与她第一句说的话是:“我叫陈姝,是陈将军的女儿,你叫什么呀?”
彼时,孙氏还多少有些怕生,怯怯的开口说道:“我,奴、奴婢叫孙巧儿。”
后来,陈小姐起居都由她照顾。甚至到了最后,她与陈小姐一起进了傅府,依旧贴身伺候着她。
若是没有傅骞,也许她们是这整个承周最好的主仆。然而,最后她们的命运却因为这一个男人改变。
陈氏夫人打理傅府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提防着所有女人,不论是姨娘还是下人。就好像,任何一个人都能从她手里把这一切夺走一样。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陈氏庸人自扰,最后在通过害别人保自己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孙氏忘不了,曾经因为傅骞与她多说了两句话,陈氏就给自己灌了一壶药水。孙氏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总之喝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因此,她成了一个老姑娘,宁肯老死在傅府,也不再提嫁人的事情。
傅骞曾经提出过要纳她为妾,但孙氏拒绝了。然而,那一往深情却再也收不回来了。
年月渐长,她成了老姑娘。大家也都称呼她一句孙大娘,至于她叫什么,恐怕除了家人以外只有陈氏与傅骞知道。
孙氏没尝过情爱的滋味,但她的一颗心先给了陈氏,后来又给了傅骞。
往事一幕幕回首,孙氏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对上傅瓷的目光。孙氏自己也不知道,当初为何要帮这个人把陈氏拉下马,是因为恨吗?
傅瓷与傅骞说什么,她一概没听清楚。
直到最后,她只听到傅骞说了一句把自己全权交给傅瓷处理就拂袖离开了。
在傅骞离开的那一瞬间,孙氏最先害怕的不是傅瓷会如何处置自己,而是傅骞是否对自己已经失望。
“孙大娘”,傅瓷走后良久,傅瓷终于开了口,“我傅瓷一向是于我有怨者,锱铢必较。”
孙氏听到傅瓷这一声唤,方才回了神,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三小姐原是不用与我多费口舌的。”
傅瓷笑了笑,点了点头:“乱棍打死。”
傅瓷优雅的一挥手,接着就有人将自己架了出去。孙氏自己也不知道被打了多久,骤雨般的棍子落在身上,孙氏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死后,会有一个人为自己哭一声吗?
她带着这个疑问闭了眼,再也没睁开。
国公府曾经让奴才们敬畏三分的孙大娘,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季十七看着孙氏咽了气,到最后傅骞还是命傅尧给孙氏收了尸。季十七回到北院的时候,看见傅瓷正对着一方手帕念叨着:“淀茶,我又给你送来了一个。”
季十七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也没问。虽说抓住了身旁的内鬼,但季十七还是觉得惴惴不安。
尽管自己是个大夫,也见过不治之症的患者。但是,在这些权贵眼中,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在承周,有权有势的那叫人;无权无势的,活的连牲畜都不如。
孙氏死的第二天,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都在传国公傅骞的三女儿生的貌美如花,竟是个蛇蝎心肠的人。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活活打死了。傅瓷也不知道,外界的传闻总与事实有本质上的差别。
不过,尽管如此她也懒得解释。
蛇蝎美人这个名号,她是坐实了。
傅瓷的事情一忙完,季十七就得离开傅府了。本来就没有什么交情的府邸,住了这两三日倒是让季十七有点想止步。但转念一想,这是个人吃人的府邸,季十七还是咬了咬牙,收拾了行李准备与季十七告别。
临走了,季十七埋在心里的那些话,还是有些说不出口。看着眼前这位一身橙色襦裙的姑娘,季十七很想抱抱她。
正如傅长川说的,这个府邸与他本就毫无瓜葛还是离得远一些好。
可这儿,有他喜欢的人。
季十七的这份感情,傅瓷不是感受不到。从第一次解毒,到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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