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江南柳,岭东王,柳清让便有一肚子的委屈不甘要诉。
叶星璨虽是王府长大,毕竟与之并称的西北沈氏就在建兴,从小与沈秋白、沈春一起长大,自然也是了解一些三大氏族的过往。
江南柳氏,源自前朝朔国,已有四百余年历史,一直是士族首领,历经朝代更迭不倒,更是叶氏建国功臣,在门阀世家中声望最隆,曾与皇室缔结姻缡,执掌朝中重权足有百年。
柳氏一门,沉浮于朝纲宦海,虽有起伏,但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穷,是以近几十年虽见颓势,依旧深受天下仕人景仰,是为当朝第一望族。惠宗登基后,更是第一时间纳柳氏女为娴妃,钦定的第一个状元也是出自柳氏。
虽然柳清让不认宗祖,这姓氏却是板上钉钉,终是柳家儿郎。
自柳氏以下,便是与之并称的岭东王、西北沈,三大望族曾同为中流砥柱,其士族外戚在朝中权势不断扩张,鼎盛时几可与执掌皇权的叶氏比肩。士族高门的风光,一直延续到百年前,三大氏族内斗,沈氏败走西北,迁往建兴,柳氏、王氏则是世代为敌,在朝中争斗不休。
当然,又有传言,所谓败走均是权宜之计,沈氏眼光卓越,早已看中永宁王府实力,故以早早迁往西北,做那从龙之臣。
叶星璨想起三大氏族过往纠葛,再听柳清让愤愤然、戚戚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是想笑。百年大族,定是看中面子之事,虽不清楚当面柳母私奔缘由,不为家族所容也是自然。
若是换了他人,状元及第,柳氏、王氏又是给足台阶,自是急急下了。但状元郎天性纯良,加之生长环境过于温暖简单,或是对两大家存了太多怨念,反倒养成了如此耿直个性,这才闹出当殿之拒柳氏、王氏之举。
叶星璨不由一笑,面对两大氏族邀请,还能如此不留情面的,世上怕也只有这一人,果真比自己还要恣情任性啊,终究是羡慕这般人生,接着道,“不理便不理,王氏好歹还有个首辅撑门面,江南柳氏,我记得父王在位时就已见颓势,没了四品以上官员,柳氏见你受惠宗重视,自是想着揽你光耀门楣,毕竟掉下个状元郎……”
柳清让见阿璨看的通透,不住点头,众人都劝自己回柳家,就连父母双亲也不例外,只说多个后盾总比多个仇敌好些,也不想想,当年一家三口所受之苦。
柳家要的哪是他这个“子孙”,要的分明是状元头衔,今个终于遇到懂自己的人了,还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更是乐开了花。
不等柳清让表达知遇之情,叶星璨便是自顾自继续说道,“还是沈老先生有眼光,百年前啊,便带着沈家迁徙至建兴,柳大人,你可见过沈家秋白哥哥和春哥儿?”
柳清让心里便有些难受,阿璨说沈家有眼光,不就是夸赞永宁王值得,永宁王叶曜……二十有二,清冷俊逸,一人可挡北胤万骑,文韬武略具是fēng_liú……
情窦初开就对上了这般人物,自己还能有什么希望啊。却未想到,百年前,沈氏迁徙之事,叶曜还未出生。
叶星璨见他也不回答,便自说自话,下次带你一起沈府,去讨几本好玩的,你定然会喜欢秋白哥哥。
柳清让听得一同出去,也未在意所谓沈氏,只盼着早日成行,又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去往春阳关的经历,兴致勃勃的推荐到,“阿璨,你可曾去过春阳关,都据说这关口起源于千年前的嬴国长城,当年便有‘边郡之咽喉,京师之保障’之称,被誉为北陆第一关,西北第二道防线的重中之重。前几日我去了关口,你知道……”
叶星璨听得春阳关,却是神思恍惚,不知为何竟有泪滑入鬓角。
“阿璨,阿璨,你怎么了?”柳清让看着叶星璨眼神呆呆望向远处,泪眼朦胧,急急唤她。
“王妃!”霍跃听得阁内动静,着急冲了进来,看着眼前情景,也是不知所措。
叶星璨只觉耳侧军旗猎猎,战马疾驰,战鼓擂,万箭发……却有一人柔声低诉,“阿璨,那时,我真当就此埋骨黄沙了,与兄弟们魂归一处,也是好的……”
“阿璨,他们随我自望海而来,却是马革裹尸,再也无法回到家乡了,我答应他们,定带百车青梅酒来,洒遍春阳关,以慰亡灵……”
“阿璨,随我同去,可好?”
“阿璨,阿璨……”
叶星璨似是终于回魂,呐呐看向无措的柳清让和焦急的霍跃,轻轻开口,“去春阳关看看……可好?”
霍跃一愣,跪倒在地,“王妃,这可使不得,请务必等王爷回府,回府再议。”
柳清让却是不依,春阳关明明是自个邀请的,干嘛非要等王爷回来啊,他若回来了,还有自己什么事,也不迟疑,“阿璨,我带你去!”
霍跃暗自咬牙,这状元郎真是个人才,从来不会看人脸色,只是他又是朝廷命官,也不好直接绑了扔出建兴。
叶星璨心头一酸,不等细想,便觉脑子记忆似被丝丝抽走,终是除了春阳关三字,再不记得其他,为什么想去春阳关呢?到底是为了什么?
夜里,月色融融,一架马车奔驰在官道上,直直朝向建兴城东北方的春阳关。
车内,叶星璨懒懒靠在围塌上,静静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柳清让,眸中婉转,却再不是少女心事,喟然一笑,眉宇间竟透出丝丝苍凉,“柳大人,我是不是很可笑,莫名就拉你一起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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