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顾孟平站在亭外,萧宛怡笑容分外甜美,她招了招手,“顾兄,怎不过来?”
此时的大明朝,因未曾经历过元朝那个残酷的时代,对于女子的贞节要求并不十分严格。有的女子们喜爱身着男装出外行走,只要自家的父母不指责,旁人便无从置喙。
可是,这个大明朝也是极矛盾的。对女子的要求虽不太多,朝廷对于褒奖节妇却极为热衷。顾孟平觉得,也许这个朝代是某个穿越者或者重生者所建立。要不然,不会有如此矛盾的社会关系。
进到亭子,萧宛怡便请顾孟平指正她的琴技。顾孟平对于乐曲并不十分精通,老和尚虽然教他君子之道,却对于这个君子六艺之二的乐,教的并不深。他只是会识琴谱,能听懂琴音。
对于弹或者解,可称得上不通一窍了。
“小子并不懂乐,姑娘见笑了。”顾孟平干脆承认自己不懂乐。
没想到他这样坦白,反而得了萧宛怡的好感,萧宛怡颌首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他们在这里说话,冷落了在一旁的张虚白。
顾孟平忙躬身施了一礼。
张虚白微眯着眼,似乎陶醉在刚才的乐曲声中,见到顾孟平向他行礼,挥了挥手里的麈尾算是还了礼。
“你可知此琴为何名?”萧宛怡双眉微扬。
顾孟平就摇摇头,以他的眼光只看出此琴木质极好,似乎是梧桐作面杉木为底,琴身通体髹紫漆,鹿角灰胎,和小道僮请他来时说的焦尾琴大不相同。
听了他的话,萧宛怡嗤之一笑,“清风懂什么?他只知天下最好的琴就是焦尾,却不知九宵环佩之名。”
九宵环佩?顾孟平吃了一惊,而后俯身细看。果真在琴身上看到断纹隐起如腿,均起剑锋。这时,萧宛怡又将琴身反转,只见在琴背池上阴刻篆书“九霄环佩”。
对于这个国宝级的古琴,顾孟平不敢多做评价,只是围着琴身转了好几圈。
此生能得见如此古宝,倒也不枉穿越一回了。
说了一会古琴之事,萧宛怡就领着他在后园里转了起来。她爱花也是近两年的事情,知道她要来,林府耗费重金去各地移植了许多名贵花木。萧宛怡一一向顾孟平解说面前的是什么花木,是从何处移栽过来,此花的年份如何,说得头头是道,如数家珍。
顾孟平含笑听着,并不打断她的话。
前世,他的老领导退下来后就喜欢摆弄花草,他工作空闲之时就会买了花卉去见老领导。他自认为对于摆弄花事也算是略知一二了,可是在萧宛怡面前,却觉得自己如同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
仅凭一叶一瓣,她便能说出此花得了什么病,是需要施肥还是浇水。
再联想到她的年龄,此时顾孟平的心里只剩下佩服二字。
见他一直不回答自己的话,萧宛怡不由颦起峨眉,“可是我说的不对?顾兄怎不言不语?”
顾孟平连忙摇首,解释道:“我并非是觉得你说得不对,而是在感慨这些花木。它们不论生长在哪里,不论是高山还是峻岭,又或者是幽涧和深谷,总能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人看,令人觉得世间居然会生出如此美丽的事物……坐于花树下,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清遣世虑。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
少年儒衫飘飘,面容俊朗,阳光将他的脸映得光彩无比。他的手指拂过道旁的丝丝垂柳,如同白玉雕成――
萧宛怡有些惊讶,也有些恍惚,随着顾孟平所念的《黄冈竹楼记》思绪飘飘而飞,她仿佛看到有个儒生手持着周易坐在小竹楼下,焚香煮茶,吟诗作对……
“我明白了,”萧宛怡喃喃自语,面色激动,“原来这才是真的爱花!爱花并不是将它移植于庭院中便是真爱了。而是能在微小时发现它的美,将它的美留于纸间,令世人皆知它美在何处。这才是真正的爱花――”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她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花开花谢,看到了花木生长的轨迹,仿佛与这满院的花木共同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
萧宛怡转过头,冲着顾孟平郑重地裣衽一礼,“多谢顾兄指点迷津。”
这次,却换成顾孟平脸红了。其实他本意并非如此,而是突然感慨一下,却没想到居然把萧宛怡的思想给引伸到更高层次去了。
须臾,顾孟平也笑了。
这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时代呵!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少女所该拥有的情怀!这才是他这个年龄所能看到的世界!
他的眼里只有现实,那是因为他老了。
今日遇到萧宛怡,他才真真切切地有了少年的感慨――
思及此,顾孟平像是第一次才见到萧宛怡般,认真地审视起她来。
少女眉眼清朗,一笑一颦皆袅娜柔美,见顾孟平望着她,她笑靥如花。
顾孟平遂转首,望向了小山上的虬枝苍松。
一阵春风吹过,拂过了几枝柳条。柳条乱舞,悄悄绽开了一点鹅黄……
柳条也拂过萧宛怡的唇,如同戏弄一般,只是沾了下,就被风振着不知飘向了何处。
顾孟平转身,拂过一缕挡在他前额的柳条,拱手道:“想必张道长等得急了,不如我们回转亭子如何?”
“好。”萧宛怡笑着应声。
趁着顾孟平转身的机会,她的手快速地折下了一缕鹅黄。
而后,又快速地放入了自己的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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