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麟凝眸思忖,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长久以来他只是名义上亲政,朝堂大事实权仍被太后操控着,如今刺客之事引出霍达的死因是契机,此事又与梁泗有关,若凭一份请愿书轻易治罪恐引起朝堂不满,他决断不能做那丢了西瓜捡芝麻的毫无长进之事,所以这事还得再斟酌才是。
默了半晌,李元麟问:“赫连护卫使可有想法?”
“其实这事要解决也简单。”赫连澈不假思索,“早春已至,沿河百姓到了春种时节,皇上理应效仿历代重熙累业之明帝,下巡江南观百姓劳作方感民间疾苦,以思革旧陈新抚慰民心。”
“下巡江南?”李元麟默默重复了赫连澈的话。
“这个好!”少女眼眸倏地明亮。
李元麟侧眼与她对视,叶凌漪眯眼笑着解释说:“皇上可借由下巡江南一事彻查霍达死因!皇帝亲自办案一可收获民心,二来那些朝臣也不好说什么!”
这倒是个办法。
李元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考虑了一会儿,略皱眉忧虑道:“若下巡江南太后那边得到消息先有所动作,怕是我们还未到达镇河,关于霍达之死的线索和证据就先被销毁了。”
“这个就更简单了!”
赫连澈轻轻挑起嘴角。
李元麟看过去,深邃的眼睛里略夹带一丝迷茫。
“梁泗如今是镇河郡守,隶属朝廷管辖,只要皇上先下赦令赦免掳扣朝官员之罪,小臣自可派人过去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梁泗羁押,再将证人保护起来。”
李元麟眸光微微潋滟,显然是心动,片刻又提起了防备:“我凭什么相信你?”
要知道他赫连澈的护卫使统领一职是太后亲封的,名义上他是太后的人,如今却站在这里替他李元麟出谋划策,这实在让人不得不防。
而面对他的怀疑,赫连澈别有深意地瞧向了叶凌漪,嘴里的话却是对着李元麟说的:“皇上不必怀疑,小臣这么做是为了报答皇上的赐药之恩。”
李元麟自然不知赐药那日发生的事。赫连澈却是故意提起的,那一日他们失去理智,差点越过了那道德的雷池,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脸红心跳。
她觉得自己那个时刻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被鬼上身了,不然那时她怎么在心底竟有些心动?更令人不解的是,自从那天以后她光是看着那人都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令人抗拒不了的魅力,以至于不知觉间她的眼睛已经学会了在人群中自动追寻他的身影了。
这简直是个危险的开端。
触及到对面那略显得露骨的眼神时,叶凌漪的小脸不可抑制地红了红,仿若做贼被抓似得慌忙别开视线,垂下眼帘脸却更烫了。
一旁的李元麟也不是个傻的,察觉到二人细微的变化眼里神采变了变但并不挑破。
“那朕便信你一回,照你说的,在朕下巡江南以前切不可走漏风声,赫连护卫使需尽快完成那件事。”
那件事特指秘密扣押梁泗与保护作为证人的丫鬟。
李元麟急于打破眼前局势彻底摘除自己傀儡皇帝的帽子,于是他在心里建了一个赌局,和赫连澈赌诚心的同时也与自己赌一把,赌的是这江山大业,赌的是他背后站着的黎民百姓。
七日后,李元麟终于下令南巡,除了伺候的仆从侍卫以外只简单钦点了几名朝中大员随行,刘侍郎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这个决定下达未过去多久就遭到了梁后的强烈反对。
梁后以帝之安全无法保障与不可一日豁朝为由告诫皇帝收回成命深省己身,然君诏已出,李元麟执意以君无戏言驳回了梁后之告诫,梁后气极遂偕同党羽当朝跪地不起求皇帝收回成命,岂料李元麟也是犯了拗坚持不置一顾。
母子二人顿时形成对抗,梁后很快就被“气病了。”
其实梁后的心思很明显,她知道皇帝的翅膀硬了想要脱离她的束缚,如今她装病无非是思量就算拖不住他下巡江南的双腿也要让李元麟被人诟病,这样一来,李元麟下巡江南的道路必然不易。
这是一个野心远胜于血脉亲情的母亲的思想,她想要登上权力的顶峰做第二个武则女帝就必然得抛去寻常的母子之情。
李元麟是知道的。所以他就算被人诟病,就算所有人都说他这个皇帝不孝、昏庸不受朝臣谏议,也好过做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难却无能为力的傀儡。
他一定要改变眼下情形,扭转这病态的局势。
这是李元麟给自己下的决心。
是以,南巡令下达后的第三天,李元麟的队伍终于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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