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了思绪,胸口那狂跳的心律已经镇静,抬眼时叶凌漪将脸上那一抹不自然压了下去,迅速摆出一副仿若在人世穿行多年的世故表情朝他笑:“主子莫怪,刚才我是看到主子的面具上有污渍,就想着替主子擦擦,却没想到惊扰了主子,实在是奴的错!”
她作出歉意的样子,行了个四不像的礼,看似半丝破绽也不给他留。
其实赫连澈不点破她自找台阶,他之所以会戴面具是因为他患有轻微眼疾,毛病是早年他母亲逝世时落下的,赫连注当年为了笼络人心赢得口碑便大张旗鼓的广聘贤能去天山上的天池寻到了一种叫做雪银的特殊物质,本是极难寻得的宝贝,因为难得所以这物件有两个特点,一是遮光性极好,二便是很不易染上污渍。
见他无所反应,叶凌漪眼珠一转,又可怜兮兮地说:“主子若是怪罪,奴可自去领罚。”
说罢,她装腔作势地迈动步子。
赫连澈对她心里那点小九九一清二楚,但也不想和她计较,就说:“不必了。”
叶凌漪眼里流过一丝窃喜,稍纵即逝,转身低头已装成一副知错的样子。
善于伪装可是她人生最大的优点之一,她在自己的世界时是名房产销售,每天流转于各型各色的人群中,有时稍不如他人心意,就算被指着鼻子骂她祖宗十八代,她心里有天大的怨愤巴不得生吞活剥了那人,面上依旧能装成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地给人赔笑,毕竟上帝嘛、顾客嘛……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从前的上帝是顾客,如今的上帝却换成了赫连澈,敢情她到哪里都逃不掉一个服务员的命。
想到自己的悲催,叶凌漪煞有其事地抖抖肩膀,顺便拭了拭自己干干如也的眼角。
赫连澈眼里一丝诧异,心道:真哭?这点小事也至于哭一趟?
干咳一声,赫连澈指着盛满水的银盆有些不自然道:“你还是照照镜子吧!”
擦拭眼角的手一顿,暗想:让她照照镜子?难不成意思是说她长得太丑了,连让他生气都不配?
遂可怜兮兮的福身:“花花世界,主子见识广博、阅人无数,奴才知道自己自是入不了主子法眼。”
这是变着法的骂他花花公子。
赫连澈气结,指着银盆的手重重点了点说:“我是说让你在这里照照镜子。”
叶凌漪仿佛执意要曲解他的意思,无限委屈地咬咬唇,点头。
赫连澈扶额,他生平还是第一次这样好奇一个人的大脑构造,究竟是怎样鬼斧神工的一笔竟创造出如此脑路新奇的家伙。
既如此不开窍,他也不在纠结于照镜子的问题,平复了心情便坐去了案前。
叶凌漪小心翼翼看他一眼,问:“主子可还有事吩咐?”
“没事。”
他眼皮也不抬,拿起竹简看起来。
叶凌漪心里有种临下班般的激动:“那我就……”
退下二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对面一道凌厉的目光逼了回去。
叶凌漪缩缩凉飕飕的脖子。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换这一身?”
叶凌漪不吱声。
赫连澈又说:“把那条缎带绑在腰间,绑紧点。”
他特地强调绑紧一点。
叶凌漪照做,好不容易勒出一条小腰的形状,半晌才听他说出原因:“是因为梁后要见你。”
“梁后?”
叶凌漪惊讶,倒是常常人提起这个梁后,好像她往后就会是这个人的手下,听起来梁后就是幕后boss级别的人物。
门外传来仆人通传的声音:“粼少爷,车马已备好了。”
赫连澈轻轻“嗯”了声,这就算是回复了。
叶凌漪蓦地瞪大眼:“现在就去吗?”
赫连澈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
见她没有跟出来,回头皱眉说:“还不快跟上?”
叶凌漪与一众仆从跟在赫连澈身后浩浩荡荡出了赫连府又上了挂着赫连牌样的马车。沿途热闹,小贩叫卖的声音、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和唱双簧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不用看便能想象到外面的繁华景象。
车内少女一颗心被撩拨得发痒,瞪大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瞧着眸色严肃的赫连澈,仿佛在奢求他应允自己掀开马车帘子一睹这西朝模样。
可她的目光越是殷切,赫连澈就只当全然未见。
到了宫前门要下马车,随行仆从只能候在外面。赫连澈总算大发慈悲地说了句话:“太后面前,需注意什么不用我再细说了吧?”
叶凌漪发懵,小心翼翼问:“那我应该注意什么?”
赫连澈眉梢跳了跳,咬牙道:“太后面前自是要注意仪态,你乃太师府下奴,身份卑微得以召见圣颜已是天大的福气,卑躬屈膝自是必然,在太后面前,不叫你抬头你便只能看自己的脚尖,不叫你说话便只能闭嘴,万不可妄自为之,座上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只是自称不可再是奴才而是贱民,叫你退下时须面朝太后而后退!听明白了?”
总之就是闭嘴看脚尖,对答如流,自称卑贱,正面而退。这简单!
叶凌漪笑笑说:“听明白了。”
二人从侧门而入,跟在脚步细碎的小太监身后一路经过无数碧瓦朱甍,绕过层台累榭,顶着初冬烈阳步行很久才来到太后的圣宁宫前。
小太监扯着尖锐的嗓子和颜悦色地与赫连澈说了什么,叶凌漪全没注意听,只在心里暗暗叫苦,走了那么久,这一双腿都快报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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