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孤山岛大约半个时辰的江面上,张弘正下令所部前锋战船降帆减速,以便等候后面的大部,他虽然勇猛却并不托大,没有打算如洞庭一战那样,先行冲阵,因为这里的宋人,不一样。
具体有个什么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一路征战,无论是随着阿里海牙突破两湖路,直下广西,还是奉调江南,参与镇江等地之战,宋人给他最大的印象,便是顽强,除了顽强,还有一点,那便是奇怪。
建康城被围一年,是所有的城池中最早被围也是依然还在坚持的少数之一,余者不是陷了城,就是处于陷城的过程中,只有它看似摇摇欲坠,却每一次都能挺过来,数月前甚至还有余力打出一个意外,将近四十万围城兵马生生逼退了十多里,直到城池都看不到了,还要做出一人付如临大敌的模样,丝毫不敢懈怠,可城里呢,既没有追击,也没有再次发出那种震天动地的声响,仿佛一下子又陷入了沉寂当中。
如果不是前营那近五万人马全都没有回来,任谁都以为,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是个噩梦。
张弘正知道不是,因为那一夜他在江上亲眼看到了前营是如何崩溃的,也看到了,那响了一夜的炮火,是如何将城外方圆数里之地,变成血肉模糊的一片,因此,奉命攻打镇江城时,他其实已经立下了死志,披双层铁甲、拿铁盾、执重器,一力死战,方才有先登破城,一举擒获宋人主官的壮举,从而获得了大汗亲自颁发的金虎符,羡煞旁人。
摸着那块沉甸甸的金块块,张弘正仿佛有了无穷的勇气,镇江直到陷城,也没有什么超出他想像之外的事物出现,或许宋人只会将那种大杀器,布署在建康这种都城性质的大邑,又或是,他们已经用尽了?
“十爷,九爷发来旗号,他们到了。”
被手下提醒了一句,张弘正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远处大片大片的帆影。
“打旗号,我部已探知宋人虚实,他们约有战船五百余,民船亦同此数,请求率部突击,一举破敌。”
海上联络不易,自有一套约定成俗的旗号,如果太过复杂,就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了,等到将他的话全数打出去,后部主力大队已经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近八百条战船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大部分的江面,看上去气势惊人。
这已经是元人为了两湖之战,准备了整整一年多的全部水上力量,其中还有一部分,是缴获自宋人的洞庭水军。
“九爷回话,酒已备好,待尔全功。”
“好,传令,全军升帆,楔形阵,随我破敌。”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位于阵前的座船首先有了动作,三面巨大的主帆被一群军士喊着号子拉上去,在江风的吹拂下鼓成了一个弓形,船身被风力推动慢慢地加快速度,一马当先地如同离弦之箭,冲向远处的宋军船队。
“指挥,鞑子动了。”
元人的动作,一早就被主桅上的号子看得清清楚楚,洪福从对讲机里听到,刚要发令,募得想起来,自己的座船上还有一位大人物在,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水战是你的,近战是本官的。”
刘师勇简简单单地一句话,便打消了他的顾虑,洪福不再多说,拿起对讲机,沉声说道。
“雄江军的弟兄们,咱们从淮西一路奔逃,从来没有正正经经打过一仗,是我老洪怕了吗,还是你们怕了?都不是,鞑子占了咱们的家园,杀害咱们的乡亲,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儿,谁个不想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咱们留着这条性命,是为了替那些屈死的百姓们报仇,今日,老洪要带你们去拼命,就是死,也要拉着鞑子一块儿,大伙儿说是不是?”
很快,对讲机里就响起了阵阵呼声。
“打他狗日的。”
“为死难的乡亲们报仇。”
“死战!”
洪福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大声传下指令。
“升旗,开车,变鹤翼阵,左右两翼尽量展开,务必要把鞑子兜进去。”
随着他的话语,两面鲜艳的血色牙边战旗被升上了主桅,宋军的船队以他的座船为中心,迅速展开,船舷两侧巨大的车轮被力士大力踩踏着,以比风帆灵活得多的动作,在很小的范围内进行着调头、转向,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惊惶失措乱成一团打算要逃走的样子,而这样的宋军才是张弘正所认识的常态。
“快快,再快一点,他们要逃了!”
明知道要靠天吃饭,张弘正依然忍不住催促道,手下没有办法,只能不住地调整着主帆的角度,以期获得最大的迎风面,这条千料大舟,船首高高昂起,在宽阔的江面上披波斩浪,像极了被强弓射出来的箭头。
“老洪,你胃口不小啊。”
刘师勇还有心情和他开个玩笑,洪福面色严峻,手指上夹着的香烟烧出一个长条形的烟灰柱,被风一吹还没有落地就散了。
“还不是你那劳什子闹的,看这架势,鞑子是打算突破咱们再反过来包围吃掉,若是你的人不好使,咱们这一战真会交待在这里了。”
“哈哈,放心,咱老刘坑谁也不能坑自己吧。”
刘师勇眼看着敌船越来越近,站直身体,随手将未燃尽的烟头一扔,扯着大嗓门对着下面的甲板喊道。
“要领都记住了么?”
“记得了。”
下面站着他的一个都,只有主力大船才会有这么多甲士,其余的步卒全都打散分到了各船上,从数十到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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