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喜栽花木,政事堂附近也不例外,当然这里栽的都是些高大的林木,除了看起来庄严肃穆,还有遮阳之用,如果到了夏秋季,蝉鸣之声会在这一带此起彼伏,曾经那是陈宜中最喜欢听的声音,可如今才是开春,树枝上还只有一个个倒挂的蝉俑呢。
这样的情形,怕是再也看不到了,陈宜中从书案上抬起头,将笔搁到架子上,拿起刚刚写好批示的文书,加上自己的印鉴,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来人,送到宫里去......”
看着围过来的那群直舍,个个面露不解之色,他自失地一笑,宫里一早就走光了,官家此刻怕是已经出了浙西路,上哪儿用玺去?
“你们怎么还不走?”他少有得用上了温和的语气。
“参政的船坐满了。”一个直舍大着胆子回他。
陈宜中明白了,这些人都是跟在自己的房里做事的,现在留梦炎已经辞职回了乡,他那边的东西和人自然都跟着家铉翁上了船,自己一时半会儿没有出城,这些人便走不了,去了人家也不会让上船,这种做法无可厚非,换了他也是一样。
他伸手将自己的亲信幕僚招过来:“码头上还有船吗?”
“有,圣人特旨留给相公的。”
陈宜中得了准信,从书案后头站起来,双手按在上好的檀木桌面上,沉声说道:“劳诸位陪着本相呆了这么久,现在不用了,各自回去收拾一下,带上家小,船上地方不大,旁的事物能不带的就不要带了,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一人不到,本相绝不开船。”
“多谢恩相!”一众直舍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哪还繃得住,众口一词地齐声称谢,陈宜中摆摆手,他们赶紧呼拉一声做鸟兽散,开玩笑,让当朝宰相等自己,那是客气话,你还当真了?
“相公,咱们也回吧,大娘子她们一早就在等着了。”
对于亲信的婉言相劝,陈宜中没有再坚持,他将那张文书随手扔到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印鉴,让随侍的从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出了房间。
此刻,偌大的堂上空无一人,地上倒处散落着各种纸张,这要是平日里,当值的舍人就得重罚,可如今呢?陈宜中心中一阵萧索,有一种大厦将倾,回天无力的感觉。
走出大堂,台阶下的御道上就更是不堪了,东西散的满地都是,他甚至还能看到几个小黄门神色张惶地抱着一个什么事物,飞奔着跑出宫去,宫墙的门禁已经没有了!陈宜中突然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呆着,走下台阶,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大气古朴的建筑,便一头钻入了肩舆中。
“就是这里了,都仔细着点,越是完整越好。”
“大官人,这是一体的形制,要是用强,整个屋子都会塌下来,会死人的。”
“那你说怎么办?”
“依小的看,莫如去将作监将图样寻出来,咱们照着拆了便是。”
......
陈宜中听着帘外传来的话,越听越是心惊,这还没离开禁中呢,哪来的一群刁民,就敢闹事?可正当他打算出去喝止的时候,陡然发现其中有个声音听着耳熟,熟到一听见,脸上就火辣辣地疼,此人居然还没走么?
等到肩舆出了和宁门,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听不到了,他才出口将随侍的亲信叫过来:“方才可是那人?”
“嗯,当初属下去城外同金明商谈的时候,见过他一面,看他的样子,是冲着宫苑去的,只是里头已经搬空了,他想干什么?小的着实想不通,不过看那些跟在他后头的,俱是匠人打扮,听其言语,莫非真要拆宫宇?”
左右都要放弃了,拆不拆的陈宜中并不在意,听了他的话,不禁有些奇怪:“叶镇之呢,当真在临安府?”
“嗯,整日整夜都在,连兴庆坊都没有再回过,看样子,是打算最后走了。”
“走?元人一旦打进来,他们怎么走。”那个老家伙,比猴还精的一个人,会与城偕亡?陈宜中一脸的不信。
“原本属下也不信,后来听闻了一事。”亲信靠近肩舆,将得知的消息告诉他。
“原来他的后招在这儿,难怪。”陈宜中心烦不已地放下帘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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