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兴安县回到府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城中并没有禁夜,沿着街道一路前行,处处可见亮着灯的酒肆、商铺,行人穿梭其间,孩童嘻笑打闹,虽然比不得京师那种繁华,却依然有着府城大邑的气象。
此时的刘禹没有欣赏城中夜景的心思,他骑着马儿毫不停留地朝着内城的方向而去,那座倚着独秀峰而建的城池就像一个巨大的黑影一般,渐渐地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
“他想要干什么?纵了那些泥腿子,就能博出一个青天之名不成?”
“人家说了,他就是这广西的天,什么青天,已经不在其眼中了。”
“你等说话小心一些,别忘了这里谁做主,到处可都是人家的眼线。”
建于江边的一座酒楼内,一群人包下了二层最大的一间房,从打开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街上的情形,一个男子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低声提醒了一句。
“大宋不以言入罪,他听到又如何,还能杀了某不成?”说话的人犹自愤愤不已,不过看着下面时不时掠过的巡骑,倒底还是将声音放低了许多,那些巡骑可不是什么皂隶,一看就是见过血的,就连眼神都透着杀气,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杀你?他也未必不敢。”
虞应龙喃喃自语,听得那人就是一愣。
“某却不信了,他家就没有田亩雇户?他家就不收租纳税。”
“哼。”虞应龙摇摇头:“他岳家是浙东最大的地主,家中田产比之圣人的族亲还要多,整个宁海县,大半以上的百姓都是他家的雇户,他娘子光是陪嫁就有良田百倾,你们这些人加一块儿,也比不得人家,你说他家有没有田亩。”
“那为何,要断我等的生计?”
为什么?虞应龙也想知道是为什么,将他们这些州中主官全都召到了府城,又不说是干什么,就这么晾着,若不是邕州城下传来捷报,任是谁心里都会犯嘀咕。就算不是扯旗造反,多半也是有什么异志,说不定就是打算向元人献了这广西路,这可是整整一路啊,两府二十州三军之地,元人得之岂不是欣喜若狂,只怕连个王位都封得,可是细观之,又不像。
据他的线报,邕州的那场胜利没有什么问题,元人的确是退兵了,那些戳在木头桩子上的首级是做不得假的,甚至于连一个生俘的都没有,这样做不吝于绝了自己的后路,眼下又同乡绅们起了冲突,屁股居然歪到了客户的一头,这不科学啊,作死都不是这么个作法,那么问题来了。
他想要干什么?
抑制豪强无非是求个名而已,笔杆子握在文人的手中,得罪了他们,最后就算是万民拥戴,也不会在史书留下一笔,最多一个酷吏而已,他不相信对方会不清楚,他更不相信对方是失心疯了,唯其如此才让人不解,虞应龙望着那座不算很高却又一峰独秀的黑影,陷入了思索当中。
“虞府君,真要让他推行那个什么军户制度,岂不是断了我等的活路,你是忠肃公之后,素有名望,不若领着我等联名上疏,参他一本吧。”
“参他什么?骄横跋扈、欺凌仕绅还是横行不法。”虞应龙摇摇头:“实话同你们讲,只要此子不作反,现在的朝廷根本不会动他分毫,等到这捷报入京,只怕还有爵赏,我等奈何不了他,就是政事堂诸公也是一样,明白么。”
虞应龙比他们看得清楚,军功就是护身符,朝廷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毁干城,广西本就是偏路,书信往来以数月计,等到送到了,黄花菜也凉了,对方说得没错,他只要还掌着兵权就是这一路的天。
上任路臣是个什么下场,连属下的一个都统都争不过,最后朝廷是个什么处置,宁愿将其调任也不肯动区区一个武人,更何况,人家是个三品文臣!
“那就这般认了?这还是大宋的治下么。”说话的人咬着牙,一脸的不甘心。
“他说了军户如何如何,又没说所有的客户都是一般,田亩在你们的手上,想要雇谁,官府也管不着,军户也要种田吃饭,若是无田可种呢?”虞应龙拿手指敲着桌子,状似随意地说道。
“那就让他们去寻这广西的天要饭吃吧。”
说话之人心领神会地接上一句,余者都是心照不宣地‘呵呵’一笑,虞应龙面无表情地端起一杯酒,看着里头琥珀一般的液体,轻轻地放到嘴边,体会着其中的酸甜味道,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回到自己的府衙,刘禹将马儿交与随行的亲兵,还没有踏上台阶,一个属吏就匆匆从里面跑出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事情。
“见过抚帅。”来人朝他恭身施一礼,刘禹却叫不出他的名字,因为他到这里才刚刚一日,人头都没有认过。
“出了何事?”叫不出便叫不出吧,反正都是自己的属下,他一边朝里头走,一边出口问道。
很显然,对于这位新的上官,属吏们还带着观望的心态,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合不合人家的意,一个路帅的幕府,首要的就是忠心,其次才是能力,它相当于是个私人机构,虽然薪水还是朝廷出的。
在刘禹到任的这一个月时间里,因为忙着应付战争,暂时还顾不上收拢人手,这些前任的吏员们,只有几个为首的随着前任离开了,下层的普通吏员都还在府中,一时半会的,刘禹也找不出人手来代替他们。
按制,他的幕中应该有参谋一人,参议一人,机宜文字若干,提勾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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