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天行一振长袍,身形如鹤冲九天,从桥面跳落,轻轻落在木船之上。待他双足落定,划船之人突然发力,船如离弦之箭,沿河而下,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岸边,一身形高大的人望着木船远去,沉默良久,冷声道:“仇天行带来的人都摸清了吧?”
“是,基本都能确定隐藏在何处。”他身后一人恭声道。
“嗯,开始行动吧,记住,该留的活口都给我留着。还有,传令给盛兴,今夜子时,着他带齐人马在那处等我。”
孔瑄将船划入河边一芦苇丛中,带着仇天行从河边一处沙滩穿过,绕过几处树林,乘着月色往会昭山而行。
仇天行与他并肩而行,淡然道:“你怎么知道有人在跟踪我?”
孔瑄面带笑容:“难道您不觉得自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那只螳螂吗?”
仇天行哈哈大笑:“宁王那小子,还想做黄雀,他也太小看我了,还得向他老爹再学上几年才行。我看你是想将我的手下甩掉,才让那卖唱女传信将我引开的吧。阿瑄啊阿瑄,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不过天下之大,还没有我仇天行不敢孤身前往的地方,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
孔瑄微微一笑,依然带着仇天行往北而行。行得一阵,仇天行冷不丁和声道:“身体感觉怎么样?”
孔瑄一怔,低头轻声道:“还好,没有加剧。”
“那就好。”仇天行轻叹一声:“阿瑄,你还是回到师父身边来吧。”
孔瑄默不作声,仇天行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与他倾谈:“虽然你已不认我为师父,但我还是想把你当成我的弟子。今日你若让我得偿所愿,我自然会保你性命。师父我一生坎坷,也无后人,说实话,只有当初带着你由安州北上金州那一个多月,才体略过一些天伦之乐。在师父眼中,你是最适宜承我衣钵之人,你还是回来吧。”
孔瑄顿住脚步,望着仇天行平静道:“如果您能放弃宝藏,放弃你想为王为帝的执念,退隐江湖,我愿意事您如父,奉养天年。”
仇天行默然良久,轻轻摇了摇头,孔瑄眼神黯淡下去,两人不再说话,一路北行。
月上中天,二人终到达了烟云谷。蓝徽容执着火把,静立在谷口,夜风拂过,火光跳跃,照在她的脸上,皎如明珠。
见仇天行走近,蓝徽容行了一礼:“叶叔叔!”
仇天行环顾四周:“这就是宝藏所在地吗?”
蓝徽容轻声道:“还请叶叔叔信守承诺,赐我们解药。”
仇天行呵呵一笑:“我连宝藏的影子都未看到,这解药嘛,自然还得再捂上一阵。”
蓝徽容沉默一瞬道:“既是如此,叶叔叔,我想请您先见一位故人。”说着转身向谷内墓室走去。
仇天行眼神闪烁,跟在她和孔瑄身后,看着她开启机关,露出洞口,不由问道:“这是―――”
“是我母亲的墓室,我母亲她,便长眠于此。”蓝徽容垂下头,轻声道。
仇天行‘啊’的一声,跟在蓝徽容身后跳入甬道,大步踏入墓室之中,烛光下,那具黑色棺木如同静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入他的心头,令他身躯轻轻颤栗。
他长久地立于棺木前,望着棺前那刻着‘亡母蓝门玉氏清娘之位’的灵位,再望向案上平放着的那幅四人笑傲青山图。画中,那与自己骨肉至亲的兄长,傲骨铮然,眼神凛然中带着几许温雅,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仇天行喉间发出轻轻的‘啊’声,双膝隐见颤抖,强自镇定住,伸手抚上棺木,泣道:“清娘,二十六年前一别,你我再见,不料已是生死殊途,是我对不住你!”
孔瑄与蓝徽容默默地看着他,待他情绪稍稳,蓝徽容递过一封信函:“叶叔叔,这是我母亲临终前写给您的信。她觉得您可能尚在人世,说如果我能见到您,就将这封信转交给您。”
仇天行怔了一瞬,伸手接过信函,展开细阅,眼中一时欢喜,一时悲伤,一时愉悦,一时又惆怅无比。
看罢信,仇天行对着棺木长久地发呆,忽然低声吟道:“回首来时萧瑟意,黄泉碧落存两处。两鬓微霜无人识,望断故园无归路。”他的声音隐透着一丝意兴阑珊,伸手轻抚着棺木,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柔和。
错了,清娘,确实是我错了,但现在,我还有退路吗?当日走出了那一步,我早已没有退路了。你今日再来劝我,又怎能挽回兄长的性命,怎能让所有的弟兄都活转来,怎能让我不再背负这份罪孽?!既然已造下了这恶果,我便只有继续往前走了,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这二十多年的辛苦筹谋?怎么对得起这滔天骂名?!
不过清娘,你放心吧,你既记得住当年我对你的好,你的女儿,我自会将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的。但这宝藏,你劝我放弃,我可得违逆你一次了!
他自嘲似地一笑,眼底闪过针尖似的一点寒光,缓缓抬起头来:“宝藏在何处?”
孔瑄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垂下眼帘,蓝徽容不由握上他的手,觉他十指冰凉,知他见仇天行一意孤行,心中失望,却终不忍将抚养自己之人送上绝路。她暗暗捏了一下孔瑄的手心,声音却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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