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此处有份奏章,也不知是否合适,还请殿下指教。”
陈无霜是个明白人,所以他明知道李显是在惺惺作态,也绝不会故作聪明地去出言点破,而是诚恳万分地躬身行了个礼,旋即便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本已蒙了黄绢的奏本,站起了身来,双手捧着折子,行到了李显所坐的几子前,恭谦地说了一句道。
“哦?孤倒是好奇得很,至于指教么,孤可不敢言此,先生乃大才之辈,能与先生就时务交流一下,孤定能受益匪浅的。”
李显口中倒是客套得紧,可说归说,伸出去接奏本的手却并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一拿过折子之后,也没再多废话,随手便翻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着。
折子很长,足足有数千言之多,前头说的是彻查丘神勣一案的详细经过,当然了,所谓的“经过”全都是虚构之词,不外乎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类的曲折“故事”,个中的精彩丝毫不逊后世的侦探小说,将所有的罪名一股脑地全都栽在了子虚乌有的吐蕃人身上,至于后头么,则又编了一大套吐蕃人因阴谋败露,从而铤而走险,疯狂进袭驿站,幸得兰州守备营及时出动,方才救得钦差大臣裴守德之性命,并当场格杀贼众无数,只可惜裴守德之随行诸人力战不敌,泰半殉职云云。
“竟有如此蹊跷之事,实是大出孤意料之外,唔,孤怎么觉得这里头怕有些不对罢?”
看完了折子之后,李显对陈无霜的态度已是了然于心了的,知晓其已再无一丝的反抗之勇气,心中固然欣喜,可脸上却作出了一副且惊且疑的神色,略带一丝犹豫状地问道。
“恕草民不明,还请殿下明言。”
陈无霜此番前来,已是做好了被李显狠狠敲竹竿的准备,这一听李显兀自对奏本所言不满,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可却不敢有甚旁的表示,只能是恭敬地请示了一句道。
“孤听闻‘黑风盗’与吐蕃贼子颇有勾连,作恶乡里不说,还几次三番地谋刺于孤,此次裴员外遇袭,未必便不是‘黑风盗’联手吐蕃贼子做的,陈先生以为然否?”李显假作沉吟了一下,而后抚了抚额头,若有所思般地说道。
“啊,这……”
陈无霜身为越王府一系的重臣,消息自然是相当的灵通,虽不清楚真正在主持“黑风盗”的人是谁,可却知晓“黑风盗”与武后一党有着扯不清的关系,此时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又怎会不清楚李显这是要强将“黑风盗”也牵扯进此案中去,从而为下一步进剿“黑风盗”树起一面正义的大旗,同时也顺便离间一下越王一系与武后一党的关系,这可就有些子超出了陈无霜能接受的底限,自是令陈无霜不禁为之语塞了。
“陈先生认为不妥么?唔,孤此番回兰州走得机密,可‘黑风盗’却能如此准确地半道截杀于孤,显见其中别有机枢,孤若不彻查一番,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喽。”
此际主动权在手,李显可没打算让陈无霜轻易过了关去,这便打了个哈哈,似笑非笑地点了一句道。
“殿下英明,草民亦有同感,此事确有‘黑风盗’的影子在内,是草民一时不查,疏忽了,多谢殿下指点迷津。”
人在屋檐下,又怎容得陈无霜不低头,这一听李显似乎有将其半道遇刺的事儿往自家头上栽赃之意思,陈无霜自不敢再多犹豫,忙不迭地躬身应答道。
“嗯,这就对了,孤向来不冤枉一个好人,可也断容不得旁人往孤的眼睛里掺沙子,这案子如此结了也好,裴员外此番受了如此惊吓,回头孤得好生设宴为其压压惊才是,唔,如今朝局颇艰,裴员外身为朝廷重臣,自该早早归朝,孤看三月初一便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就这么定了罢,至于后续办案事宜,便由兰州官府出面好了。”
事情既已办得七七八八了,李显自是懒得再多留陈无霜,这便看似随意,实则不容置疑地给出了完事的命令。
“殿下所言甚是,草民自当遵循不易,只是草民尚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容禀。”
付出了如此之多,陈无霜自不甘心一无所得地便这么走了,这便假作听不懂李显的逐客之意,紧赶着一躬身,言语诚恳地出言请求道。
“嗯?”
自打来到了河西,李显便一直以铁腕统治全局,素来不与人讨价还价,此时一听陈无霜如此说法,李显的脸立马便冷了下来,也不开口,只是从鼻腔里冷冰冰地哼出了一声,内里满是毫不掩饰的不悦之意。
“殿下明鉴,我家小王爷生性佻脱,行事又偏孟浪,自来河西后,没少给殿下惹些乱子,实不堪大用,我家王爷以为该调其回朝,多加管教,以免误了殿下大事,这一条还请殿下多多体谅一二。”
陈无霜对河西之局面已是看得分外透彻了的,知晓己方在河西已是断无一丝的机会可言,自是不想在此充当李显的肉票,故此,哪怕李显的神情再如何不悦,他也不肯就此退让,抬出了越王李贞,以求得全身而退之机会。
“陈先生过谦了,温弟勇猛善战,此番平叛又立下奇功,孤正要大用于其,回朝之事就莫要再提了,孤可担保,再过上几年,温弟封一个三字王当不足为奇,陈先生不妨拭目以待好了。”
到了手中的肉票李显又怎可能让其就这么平白地溜了回去,别的不说,那些个屠杀部族的事儿李显还等着往李温身上推呢,若不然,又要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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