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小杨大人是因为杨大学士的事,那可真是冤枉卑职了,卑职虽为人不太行,但一向极重诺的,既都收了杨大学士的礼,断没有还要告状的道理……”
“我知晓。”
杨惜终于开了口,带着点掩藏不住的没好气,然后是窸窸窣窣衣服响动的声音,杨寒星一回头,正好撞到他斗篷的毛边上,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及时扭头了,但她这两天一直在外边冻,确实是有些染风寒了,接着又咳嗽了好几声。
都这样了还要同他打嘴皮官司:“您看您,过来也不知会一声……”
杨惜想起她方才冰冷的指尖,本来要说的话又咽回肚里,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把她刚打开的那本名册合上了。
一事归一事,户部确实没名册看的规矩。
杨寒星愣了下,又笑:“小杨大人不会是要下逐客令吧,咱们俩之间的是私事,这是公事,小杨大人一向公私分明奉……”
杨惜把那本名册放在她还没看的那一摞的最上边,弯腰,一整摞抱了起来。
“值庐也能看。”
杨寒星又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也抱起一摞书快步跟了上去。
一进值庐果然暖和了许多,杨寒星感觉她四肢的血液都重新流动了起来。杨惜将他方才读书的桌案收拾了,把杨寒星的名册放上去,又往已经有些暗下去的火盆里添了几块儿炭。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关上了门。
“小杨大人可真是个好人啊,卑职同您有那样的龌龊在前,您还能担心我冷……”
但其实她心里在感叹:户部就是有钱啊,冬月便能用炭了。
“我自己家里带来的。”
“我说呢,看着比我们衙门的精巧许多……”
杨寒星接着马屁就跟上了,但杨惜没让她说完,他回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杨惜眉眼是真的漂亮,像桃花眼,眼睫长眼尾也长,笑起来时眼睛是弯的,但又不是,他眼尾是往下走的,按说这种眼型容易显人柔弱又有颓气,但杨惜不,因为他眼睛永远是往前方看的,赤诚又热烈。
这样的眼神下,那些虚假的、浮于表面的话,杨寒星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忙了一天了,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你一直在讨好我。为什么?”
杨寒星惊异于他的敏锐,也重新打起了精神:“小杨大人不明白吗,自然是有求于人才会讨好人啊。”
“有求于我直接开口就是,公事上的我又不会因私情不应允,私事上的你也知我定然不会帮,何必如此迂回。”
倒也是,杨惜就不是迂回的人。她因为他怕她便觉得他记了仇就是错的,后来又以己度人的觉得私仇不解他就不会帮她更是错上加错。
杨寒星及时纠正了错误,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实不相瞒,卑职希望小杨大人可以帮卑职看看这封信。”
杨惜看了一眼,没接:“不帮。”
杨寒星:……
说好的私情不扰公事呢?
杨惜倒理直气壮是有理由的:“侦缉是三法司的事,并不归户部管。”
“但此案破不了,卑职连同方才吴荃负责这事的人都要受责罚,包括东厂,也包括顺天府。”
杨惜不为所动:“县府衙门,侦缉是职业所在,破不了理应受责罚,你们东厂既然拦了侦缉的权,跟着受责罚也是应当。”
杨寒星有些摸清了杨惜的门路,他试图讲道理且只讲道理。这件事按照道理,他就是不应该帮。
可全然如此吗?杨寒星活动着已经暖和过来的手指,想着她为什到这儿来了。
“但小杨大人也知,如今朝堂,行事并非全依律法。前日东厂的百户段修己,想来小杨大人也有印象,便是因为醉酒后说了刘瑾两句坏话,就被赐毒酒。卑职说的责罚,并非杖责贬官罚薪,是诸如此类。”
杨惜不说话了。
杨寒星翻开最上边的一本名册:“小杨大人要是觉得规矩尚在人命之上,只当卑职什么话都没说过便是了。”
很久之后,杨惜开口:“需要我做什么?”
杨寒星再一次把手中信推向他:“只用帮卑职看看这封信。”
杨惜师从大书法家祝允明,在京城小有声名,笔迹纸墨之类,肯定比她懂得多。
她总觉得这信上应该不止有她看出来的那些东西。
杨惜掏出了里边的信来,一看便皱起了眉头,但还是耐着性子同杨寒星一一说起:“信封只是寻常信封,但除此之外,都很名贵。”
纸张也很名贵吗?杨寒星疑惑,她看着就寻常小笺啊。
杨寒星看她一眼:“是玉版纸,看起来同寻常小笺无异,实际上比寻常纸张要白。”他从书案上抽了一张纸放一处给杨寒星看:“并不明显,但一对比便可看出。”
杨寒星就着灯光看,确实是小笺要白些。
“且坚致,墨迹不渗。”
杨惜拿起笔在上边写字,极快,杨寒星星反应过来这是证物不能写时他已经写完了,她也只好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只是伸过头去看,是个草书的“寒”字。
汪洋恣肆,杨寒星忍不住赞叹,确实隐隐有大家风范。
“你看。是宋时传下来的制纸法子,工序繁杂,虽品质上佳却很难传承,更不用提量产,如今只新都有产,并不在坊间流通,全部贡入宫中。”
宫中之物?
杨寒星眉头皱了起来。
杨惜没停,杨寒星只是让他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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