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头确实有罪，但是相比于上官明道，他的罪责，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这位能够在这种时候幡然醒悟，倒也还算不错，至少如此一来，他的灵魂也能够得到救赎。
只是那位上官城主……
收回思绪，目光定格在了徐老头的背影身上，步履蹒跚的老人逐渐的消失在黑暗之中，他慢慢的走向了那一间住了整整五十年的小房间，废了全身力气，才从床下拉出了一个遍布尘埃的巨大箱子。
打开上面的锁，内部，是一个已经被鲜血侵蚀的铠甲，一旁放着断裂的长矛。
那是五十年前所有荣光的起始，可是那一刻的光芒万丈，却用了整整五十年的暗无天日来换。
这真的值得么？
徐老头扪心自问。
或许值，或许不值。
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五十年的暗无天日，他以为已经磨光了他所有的热血和战意，可是在身手触及那已经被鲜血浸润的铠甲的时候，却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战意。
胸中有豪情。
徐老头的脸上终究露出了笑意，虽然再无五十年前的飒爽英姿，甚至是用那种笨拙而缓慢的姿态，费了不小的力气才穿上了铠甲。
沉重的铠甲套在身上，他完全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依靠着断裂的战矛的支撑才勉强起身，不过他的脸上依旧满是笑意。
这一刻，他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样。
他看到了曾经的豪情万丈，看到了那充斥着无边杀机的战场之中，那些同样飒爽英姿的少年，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疯狂的拼杀着。
他们的眼中洋溢着的，是有关于信仰的坚定，是矢志不渝的忠诚。
他们并不是忠诚于某一个人，而是忠诚于心中的信念，是那一种想要守卫家乡，抵御外敌入侵的信念支撑着他们的战斗。
拼杀。
纵情的拼杀。
哪怕是死在战场之上，他们也不会有哪怕丝毫的怨言。
将是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看着倒下的战友，心中会有悲痛，但更多的，还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战意。
年轻，真好啊。
徐老头伸出枯瘦的手掌想要抓住眼前的那些幻影，年轻时候的他同样拥有着从戎的梦，真正上了战场的时候，心中也有恐惧和慌张，但是更多的，确实那种一往无前的意志。
纵情拼杀的一刻，他是真的觉得死在战场上，才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
那是对于一个战士最大的敬意。
后来战争胜利了，活下来的人满载荣光，徐老头觉得自己和战友们的牺牲不冤，那一刻的他，也曾满载荣光，他认为日后最好的生活，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可谁想到，为了那一刻的荣光，他过了整整五十年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见证了曾经力保的那个城主的堕落，也见证了太多人的死去。
每到深夜，他只敢醉醺醺的看着那存放铠甲的大箱子，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曾经的铠甲。
但是这一刻不同了。
放下了一切的执念，他忽然觉得活得没有那么累了。
就算是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似乎也没有那么沉闷了。
他该为自己的罪责付出代价了。
年老的士兵身着铠甲手握断裂的长矛安静的躺在床上，浑浊的眼眸之中再无半分醉意，有的只是那种难言的清澈。
双眸渐渐空洞，他见到了那血染的战场，在那生死一刻，他并未选择躲避。
敌人的武器贯穿了他的身体，而他的手中持有的，是未曾折断的长矛。
牢外日落长河，牢内老兵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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