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翠姐的眉由于诧异高高挑起,孙妈妈松开了她衣角,转而又在桌底下使劲踩魏长磐脚面,却不曾踩的是四仰八叉瘫坐着的严老爹,疼得他差点将手里那半碗米酒给扔喽。
孙妈妈没什么家人,这几年着实攒下些银钱来,不说能置办宅子,藏钱小木匣里随便一掏便有小一百两银子。翠姐先前对魏长磐郑重其事所说的“棺材本”,其实不论对她还是对孙妈妈而言都只能算是笔不大的数目。
然而武杭米贵,但凡能安居下来,皆是不易,断然没有将银子随手抛出去的道理,不过早年生养过一胎的孙妈妈当初一见着魏长磐,便觉着和自己的狗娃子有些像,心里没来头的有些动了,这才出钱出力将他救下来,也不图什么报偿。
这几天变着花样给魏长磐做些补身子吃食的孙妈妈,脚下愈发使劲,给严老爹整得那叫一龇牙咧嘴。见魏长磐仍是不为所动,也不敢再加力,生怕伤着他身上哪处断骨。
滮湖这会儿还由江州衙署中人和兵丁掌握,即便是回去了,也找不着烟雨楼的人,想必栖山县张家枪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要知道,这两个江湖门派,至今还都挂着匪类的名头,同时算是张家枪和烟雨楼中人的魏长磐,大概也是城门口告示上那几张画像同党一般的人物,要是贸然出了武杭城,凭他这重伤方愈的身手,只怕是从三两个捕快手中走脱都不容易,更不消说松峰山与割鹿台的那些虎狼。
钱二爷和张五这两年,对魏长磐的看重可谓是与日俱增,隐隐也有了在张家枪中这一代人中领衔的姿态,按理来说这类年纪轻轻的后患是最忌讳留下条性命来的,只是被那骑射存了玩弄致死的心思,他才侥幸存活下来。
这些天也逐渐梳理出这些来的魏长磐,对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分量心知肚明,莫说要去杀上松峰山和地址都不知在何处的割鹿台寻仇,只怕刚走进松峰山山门便得丢命。
他很怕死。
没有英雄儿女死则死矣的激昂大义,也没有大盗醉酒高呼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胆。
魏长磐才过了没两年不用饿肚子的日子,不想就这么死了。
当钱二爷缥缈的魂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从心底升起的除去哀思以外,还有无边无垠的恐惧,他害怕就这么变成一团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害怕再也见不着活着的人,这恐惧大到压过了兴许他本该有对杀他师父人的愤怒,恐惧像是盆冰的水,就这么淋头浇下来,霎时间就把他的怒火浇熄了。
这在别人的眼里,或许会被骂成忘恩负义的吧。
他的脑袋一点点低垂下去,不敢去对上翠姐的眼神。
桌山的菜油灯芯噼啵着,严老爹嘴里又开始念叨,啥事不干就这么干点着两根灯芯,多费油,说罢拿起根筷子来把其中一根灯芯给挑了出来。
眼见魏长磐一声不吭,翠姐也头疼起来,又抬手对着眼前的算盘好一阵拨拉,弹惯了琵琶的手指打起算盘也仍是有力的,算盘珠碰撞发出的声响在偌大的厅堂里回荡,被紧闭的门板给挡了回来,如此往复,便小了。
一刻的时间,翠姐终于在算盘上拨拉出了结果:
“一月一两二钱银子,包吃包住,扣掉二钱银子,满打满算一两银子工钱,七钱银子来还账,三钱银子给你自个儿,也得四年多才能还清。”
“你可想清楚喽,你这才几岁。”翠姐说出这话后,孙妈妈赶忙开口,“哪怕是出去胭脂巷里随便哪家,工钱也必咱这儿多些,怪不得小翠小气,实在是这地方也小,人手是紧,可要是再多的工钱,也给不出来了,实在不行,你走就走罢,老婆子这点银子,不要也罢,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再捎回来也好。”
言外之意,竟是打算连这银子也不要了的孙妈妈,只想着这越瞧越和自己儿子想象的小伙子,早早走出这不知蹉跎了不知多少男子光阴的胭脂巷。
“孙妈妈。”翠姐才想止住孙妈妈说话,却已晚了:“是去是留,看着办吧。”
她想着,若是这小子走了也好,这般不堪品性显露出来,便是强留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还给这儿留个祸患。
只是可怜了孙妈妈,白白送出这么些银子去....
“好。”魏长磐却抬起头来,答应了。
“要走?”此言一出,翠姐也就再不客气了,指向门板,“轻便,不然一晚上的房钱可没人帮你付。”
魏长磐被她吓了吓,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说是留下来干活挣银子还钱,欠了银子,哪有不还清人家债就走的道理。”
翠姐严老爹孙妈妈都愣住了。
于是乎武杭城胭脂巷里一栋旧楼子里多了个小厮。
....
【历史】
大尧烈帝四年的冬,对如飞蝗过境一般涌入江州的临近州县饥民而言,老天爷不管下头百姓死活,拼命往下落雪的同时,要了来自徽州宿州两州数十万饥民中半数的命,这些没有御寒衣物的人在吃光所有能找到的蛇鼠走兽之后,又啃完了郡城县城外所有的草根树皮,然后就只能拖着浮肿的四肢爬到那些紧闭的城门前,在茫茫一片的雪中等死。
粥棚和富户施舍出去米粮对与日俱增的饥民而言只能算是杯水车薪,粥棚每口熬煮了数百人分量的稠粥,饥民排起的长龙中能到的仅有半数,施粥的人无奈,在还有半锅粥的时候往里加清水,将稠粥搅成一锅稀饭,纵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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