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说书人气势正足,将一段评书说的是铿锵有力、惟妙惟肖,台子下不过坐着稀疏的十来个人,却都听得津津有味。
但见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目光转为凌厉,娓娓道来:“弥陀佛,姓蒋的,你忒蛮横了。既然不听老僧规劝,拿命来。”
苏徽意伸手轻轻敲了敲茶盖,说:“让伙计再给我上一杯茶来。”
林宁应了一声,就掀了帘子出去,见二楼的廊子上,远远的站着几个穿长衫的男子。他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会意,有说有笑的朝楼下去。
林宁拍了拍手,二楼的伙计见了是他,忙不迭的凑过来,殷勤的问:“这位爷有什么吩咐?”
林宁随手掏出几张票子扔在了托盘上,说:“去叫刚才唱评弹的那位小姐过来,我们公子想要跟她聊一聊。”
那伙计见了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却不敢去接。支支吾吾的说:“咱们楼里的红玉姑娘此刻正在雅间里陪着贵客呢,那贵客来头挺大的……听说是打北边来的什么特使,出行都是跟着马弁的,各个拿着枪……可不敢得罪的。”
林宁慢条斯理的又抽了几张票子搁下,说:“不过是让你去与那位红玉小姐说一声,捎句话而已。她来不来随她,钱都归你。”
那伙计露出喜色来,将票子一抓塞进了口袋,说:“小的这就过去。”
林宁站在廊子上,随意朝厅里看过去。就见那小伙计步履匆匆的往厅中的雅间走去,雅间设在大厅偏左,门前是雕梁画栋,尽显古韵。
两侧各站着几个拿枪的马弁,因着并非正规军,身上的军服是铁灰色的。那伙计一派的点头哈腰,直说要请红玉姑娘出来一下,只听得“啪嗒”一声,像是茶碗碎裂的声音。
那几个马弁当即警觉的推开了门,隐约露出一条细缝。晃眼一瞧,见红玉姑娘依偎在一个男子身上,倒像是被这忽然闯进来的马弁给骇了一跳。那男子怒气冲冲的喝道:“都给老子滚,不叫你们不许进来。”
那几个马弁因是半路当了兵,不改土匪的恶习,如今受了气,就拿着枪把儿打了伙计好些下,伙计不敢吱声,抱着头赶紧跑了。
林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随意拂了拂衣袖上的灰,慢慢进了包厢。苏徽意见他进来,就不言不语的起了身,朝外面走。
一路都是步履稳健的,好似只是一个得闲听书的公子,现在又回了家去。
两人上车后,林宁就利落的发动了汽车,苏徽意吩咐,“青延路那边,派个负责的人过去,把事情调查清楚,今天晚上我就要结果。”
林宁一面专心致志的开着车,一面劝道:“七少,方小姐无论家世品貌与您都是相配的,大帅为七少铺了这条路,也是为了巩固你的地位。眼下二公子势头正胜,这个节骨眼你要是把事情闹大的话,大帅恐怕不会就此罢休的。”
苏徽意抚了抚额角,说:“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你以为老爷子安的是什么好心?他与方博忠同流合污了这么多年,现在想要借着我拉拢他。那个方博忠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他所属的军区是父亲的直系!明摆着父亲是要借此瓦解我的势力,我如果再不握点他的把柄在手里,只怕是后患无穷。”
林宁是他身边得力的副官,对这些政局上的复杂关系自然了然无心。就说:“七少是谋大事的人,这些权衡利弊想必您自有计较。我知道七少不喜欢方小姐,但政治联姻不就是这样?那位沈小姐如今忍辱负重,步履维艰。七少现在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未必是好事。”
苏徽意淡淡说:“父亲处心积虑筹谋到现在,我如果不结婚,不就浪费了他布的局?那个方博忠既然存了心想做我的岳丈,我也得先叫他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林宁听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到那位沈小姐,也不方便再说什么。默不作声的开着车,临到了督军府,他方说:“七少,现在您与沈小姐结婚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此时只怕大帅正等着您回去,您要不要躲一躲?”
苏徽意转了头看向窗外,小雨弥漫,寒霜将半面的窗子全部掩住。覆上薄薄的一层水雾,这天竟就这样冷下来了。
他淡淡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老爷子喜欢玩儿攻心计,我怎么着也得回敬他一局。”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开回了督军府,拐弯进去,一路直接就开去了苏苼白的院子。
待到了门口,苏徽意下车兀自走了进去,就见两层的古韵小楼雕栏玉砌。
这处宅邸原是前清的翰林刘氏家族的,苏苼白平定南地后,在此处开牙建府,大兴土木。却保留了这一处古意浓韵的主宅,只有隔年翻修一次。
青石板上积了不少雨,院子里种满了冬青树,枝叶繁茂的开着,因是结果子的时节,簌簌落了不少青翠的叶子。
苏徽意推开暗红色的扇门走进去,就见苏苼白端立在书桌前,正目不转睛的写着毛笔字。他因是土皇帝称雄,于诗书上从来醉心,潜心修学十几年,倒是颇有几分架子。
紫檀木的书桌之上陈列着数张宣纸,上面写的皆是密密实实的楷书。
苏苼白握笔苍劲有力,将一个“静”字写的行云流水,他把笔放在架子上,拿起宣纸端详了片刻,方说:“我这个半路求学的学生,到底不比那些先生会使力。这个字写的过于不规矩,导致气势不足,无端成了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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