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蹲下,打了声招呼:“呦,女人,我来看你了。”
第一年未至。
第二年未至。
第三年未至。
第四年沉默。
第五年骂了声:婊子。
而今是第六年,说了声:我来看你了。
摆放祭品,插香,没有鲜花,拿出一瓶早上刚榨的苹果汁,倒进三个一字排开的一次性杯子里。
她很喜欢喝果汁,却唯独讨厌苹果汁。就像很多人天生就对某些东西喜欢不起来一样,她就不喜欢苹果。可能是小时候穷,苹果是唯一能敞开吃的东西,所以腻歪了。也有可能是小时候被苹果砸过头,所以不喜欢。
唐命运却知道是后面那个看起来很可笑的理由。因为她怕疼,特别是苹果从高处落下,砸中脑袋的时候。
把一切事情都做完,他面对着墓碑而坐,双脚呈八字张开,手肘撑着膝盖,双掌手指弯曲,托腮,盯着墓碑上的相片发呆。
这样的动作,可能会持续七、八个小时。中途累了,腿麻了,就换个姿势,直到夜幕降临。
小时总认为流血了,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不管痛,或是不痛,先哭再说。长大一点才明白,原来流泪,比流血还痛。等遇过惊涛骇浪,经过寒风刺骨,熬过寂寞孤独,立于人群而不暖方才明白,流血也好,流泪也罢,不过如此而已。就怕生死立于前,阴阳被切割成昏晓,而我心却已不知难与过。
不知道过去多久,唐命运伸出手,轻轻抚摸黑白相片上的人儿。
人生路上扔过那么多的东西,离开过那么多的人,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忘记过那么多熟悉的脸,熬过无数个深夜和黎明,义无反顾撞过那么多南墙,到头来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回首过往,却已忘记自己其实是个极其念旧的人啊!
收回手,挪动身体向后,直接仰趟在地,呈大字型,望着蓝天白云,眼泪无声滑落,“女人啊,如今的我,还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喂,就当我求你好不好?让我的墓碑上刻上唐命运爱过的女人。很小很小就行,角落里也行,唯独不刻不行。”
机械的抬起头,望着那个曾经,性情温顺如水的女人,无神的双眼里,无悲无喜,无欲无求,似只是单纯的有人询问,而他礼貌性的抬头望着对方而已。
心已然支离破碎的女人,哀求道:“可能你觉得我虚伪吧,我只想下去之后可以跟别人炫耀一下,那个叫唐命运的男人曾经喜欢过我。”
那一天他未答。
出殡未至。
不知何时,手上她强绑上以红绳编织而成的手链被换下,埋进一本叫“活着”的书里,取而代之的是手指上多出一枚失去主人的单戒子。
那一天她走,他走,从此大路两宽,各走一端,今生不见,来世不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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