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位置?
哪个位置?
赵宴垂了眼眸,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半点不显。
他原本只是假诈一下对面的中年人,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另有其人,对于段清殊抛出的问题,也不过是存了赌的心思,赌他会继续说下去罢了。
而今听到这样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昌祐十六年,昌祐帝驾崩,当时身为太子的先帝即位,年号祐和,然而短短五年之后,当今圣上发动兵变,砍杀了祐和帝,自立为皇。满朝哗然,却囿于其手里的几十万禁卫军,而鲜有人提出异议。
按照段清殊的说法,自己的父亲,竟是在位不到五年的祐和帝?
赵宴缓缓坐下来,攥紧的拳头突然被一只娇软的小手覆盖住,抬眸,正对上一脸鼓励与关怀的怀玉幽深的双眸。
赵宴朝她一笑,另一只手拍了拍怀玉的手,才对段清殊道
“权势之位,赵某无意争夺。”
“那杀父之仇呢?”
漫长的沉默。
一时间仿佛天地都静下来了,唯有窗外飘雪声。
祐和帝、祐庆帝以及八王爷是同父异母的三兄弟,昌祐帝在世时,最宠八王爷,他对百战百胜的纪尘十分欣赏,便将其赐婚给八王爷。
当时还是太子的赵瑾一腔愤愤只能藏在心底,待其即位后,第一时间就是将纪尘召进宫,并软禁了八王爷赵珂,纪尘不忍见他们兄弟反目成仇,自杀而死。
此后祐和帝整日借酒消愁、不理朝政,终于在祐和五年被当时的四王爷赵琢,也就是如今的祐庆帝推下了那个位置,送上了断头台。
“平心而论,祐和帝理政的那两年,是个不错的皇帝。”段清殊开口打破沉默,回忆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赵瑾是个龙章凤姿、英明神武,颇有帝王风范的人,怨不得阿尘那样的人也会对他动心。”
段清殊说着,自嘲一笑“然而‘情’之一字,再英明睿智的君主也不能自控。”
听了他这么一句话,怀玉心头一动,扭头看向赵宴,却见赵宴也同样看着自己,怀玉耳垂一热,假装无事地移开目光。
只听赵宴道“多谢告知往事,至于杀父之仇,我想这是赵某自己的事,轮不到段盟主来指指点点。天色不早,段盟主请回吧。”
改口叫对方段盟主,这便是软了态度的意思了。
段清殊笑了笑“段某只是想让小公子知道,觅鹰盟绝非寻雁楼的敌人。”他说着朝一旁一语不发的裴继安道,“不领我观赏观赏你这寻雁楼?”
怀玉翻了个白眼。
不是敌人?不是敌人你那么残忍地断了云大哥右臂?
这不是明晃晃的挑战吗?
正欲出言相讥,段清殊却好像知道怀玉的心思,清清浅浅地道“手下的人下手没个轻重,段某改日必亲自登门向云公子赔罪。”
呵!
我断你一臂,再说登门赔罪,你同意吗?
未理会怀玉的冷淡,段清殊率先走出了书房,裴继安看了看赵宴和怀玉,得到赵宴点头应允之后,追了出去。
怀玉满腔憎恨正无处发泄,抬眼却见到赵宴满脸疲惫、眼含泪光的样子,怀玉心下大惊,忙移过来,将赵宴挽在怀里。
乍一听叫了多年的父亲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更得知自己的父亲早已死去,这种打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赵宴他强撑着送走了段清殊,这会儿只剩怀玉在这里,便露出了其软弱的一面。
怀玉轻拍着他的肩,低声细语“宴宴。”
赵宴抱住怀玉,整个头埋在怀玉颈脖间,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冷香,赵宴喃喃道“怀玉啊,我只有你了,你不能再丢下我。”
怀玉心头悲恸“我在呢,我一直在,绝不丢下宴宴。”
往日赵宴缠着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待在她跟前,怀玉只道赵宴是粘人了些。
此刻见到他微颤的样子,怀玉才知,平时看上去云淡风轻自信万分的赵宴,也有此刻这般软弱的时刻。
因为太过害怕失去,所以时刻惦记着。
怀里的赵宴安安静静的,怀玉感受到了肩头的濡湿,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
以往赵宴最起码还有一个爹在,虽然是个不关心他的死活的爹,但好歹也占着爹这个位置,想叫父亲的时候,有地儿去叫。
如今,却又该去哪里叫爹呢?
怀玉这么想着,又想起自己同样是孤苦伶仃,双亲皆不在,不免悲从中来,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许是感受到了怀玉的抽泣,赵宴抬起头来,俊俏的脸上还带着一串泪珠,怀玉突然失笑,掏出手帕替赵宴擦了眼泪“我们这是在干嘛?”
赵宴也伸手抹去她脸颊旁的泪滴,低声道“怎么?连哭都不许哭了?”
“许许许。”怀玉收拾了情绪,“在我这里,宴宴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不许叫我宴宴。”
“那叫什么?”
赵宴一笑“叫宴哥哥。”
“可我觉得宴宴更亲切。宴宴,宴宴,宴宴……”
怀玉就不让赵宴如意,叫了一连串的“宴宴”,直叫得对方剑眉聚拢,嘴角撅起,才停下来,凑近赵宴耳边“宴哥哥。”
赵宴红了脸,这是她第二次这么叫。
“宴哥哥,还难过么?”
第三次,赵宴在心底默默数着,缓缓伸手搂住面前的人儿,覆上了她一张一合的唇。
难过。
但有她在,仿佛多大的难过都能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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