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殷睨着白刑止的面色,似乎还没有述说攒魂骨的意思,他便也耐心等着,并不言语。
一时间,三个人六双眼睛都望向程未晞。
程未晞长叹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她生生世世死于非命的真相。
好奇、追寻了那么多年的真相,此刻终于解开了。
她以为自己会开心,会如释重负,会解开心结,会唏嘘。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没有任何感觉。
便是听到始作俑者程清浅惨死,她既不觉难过,亦不觉解恨,全然无感。
口中喃喃了句:“这倒蛮好的!”
她们都死了,前世事前世了,无论谁欠谁,谁负谁,死后万事皆消。
程未晞抬头看向白刑止,英俊严肃的麻将牌脸上看似沉稳淡定,却时不时浮现一抹焦急和期盼。
她明白,白刑止给她看这许多,可不是拉家常、认亲这么简单。
造反几千年都没成功,如今竟然找到了当年德高望重的女战神转世,他怎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程未晞虽然已经决定要加入造反派,却也不想顶着他人的名头。
既是报仇,总得让荀谶做个明白鬼。
她要杀他,并非为了旧恨,而是为了尘映的新仇。
至于前世的种种纠葛,程未晞压根不想放在心上。
就如她现在,便是再恨荀谶,再努力地想要把他千刀万剐,一旦身死,再次投生,她也不会再揪着这些事情不放。
这是她历经近千次死亡后的感悟。
人生苦短,何必纠结前世的事儿?活在当下最重要!
程未晞沉吟片刻,对白刑止道:“你不要叫我师姐,你讲的这些事情我不记得,也完全没有感觉,我更不想掺和你们前世的事情……”
话未说完,方才屋子里生机勃勃的气氛已然被秋风扫落叶的萧瑟替代。
白刑止清冷的双眸望过来,眼神悲凉至极,仿佛他是一个挂在悬崖边双手抓着树枝的人,而她正在生生将那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将最后一丝希望毁灭。
程未晞哭笑不得,她话都没说完,他们这副万念俱灰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陆轻染亦是愤懑无比。
自他知道程未晞是程玄转世后,日夜烦心,几乎没睡过一次好觉,生怕这好不容易迎来的希望化作泡影。
如今听了程未晞的话,一腔悲愤和失望几乎将他湮灭。
他不是白刑止,对程未晞没有身为晚辈的敬重,绞尽脑汁想再努力游说,憋了半天,总算吼出一嗓子:“难道你就甘愿生生世世不得好死,而不寻求解脱之法?”
程未晞怔了怔,脑海中那个破锣嗓子好像又嚎了起来,有些记忆片段一闪而过……
起初,她也是怨过恨过的,曾有一世,还因此成了冤魂厉鬼。
地府有六桥:金桥、银桥、玉桥、石桥、木桥、竹桥。她素来投胎只能走竹桥和木桥,转世为命苦之人。
如今成了厉鬼,她便也想走那前世修仙或有大功德之人才能走的金桥,结果把地府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多亏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强行化了她的戾气,逼着她投了胎。
经此折腾,程未晞知道当厉鬼没啥前途,可又实在想逃脱这种命运。于是又花了几世,四处寻求破解之法。
可她生为倒霉透顶的凡人,死为一无是处的凡鬼,能找到什么好方法?
最终不过是心灰意冷,成了孤魂野鬼,漫无目的的在地府游荡。
因没人祭拜,她穷困潦倒,只能在地府行乞,请求路过的鬼施舍些香火,还因此屡屡和另一个要饭鬼打架。
如此蹉跎了一百年,倒与那个要饭鬼成了点头之交。
要饭鬼爱给路过的鬼取名字,什么老张、老王、老杨、菲菲、丽丽,也不管认不认识、人家愿不愿意。
因要饭鬼取的名字从不重复,偶尔唤出相同的名字,便知有人又一次进了轮回。
有一日,程未晞忽然发现,要饭鬼每天晚上都会喊一声“小蜏”。原来是一只朝蜏的鬼魂,清晨投胎,傍晚又回来。
朝生暮死,每次投胎却仍是兴冲冲。
要饭鬼吸了口破碗里的香火,用破锣嗓子嚎了一首歌。
以往程未晞从未听清歌里唱着什么,那一天却听清了:“一日朝蜏,乃幸福安乐、寿终正寝,五十年人间道,却云死于非命……”
忽然大彻大悟。
何为寿终正寝?何为死于非命?何为欢乐?何为凄苦?何为短暂?何为长久?
朝蜏一生,凡人一世,无愧于心,不枉活过,足以。
看不破,旷野如牢笼,看破,水滴如大海。
程未晞轻笑:“从未受困,谈何解脱?”
陆轻染瞠目结舌。
女战神不都应该勇敢、果毅、嫉恶如仇、不向命运低头吗?
眼前这个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人是谁?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程未晞见他们如此纠结,暗觉好笑。
谁让你们没耐心,不听她把话说完呢!
白刑止到底是做了几千年的帝君,此刻已稳住心神,恭敬地道:“师姐,我知道你不想纠缠前世的事情,一心要回人间!可现在,你却是走不了了。”
程未晞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白刑止看向她的眉心:“程清浅栖身于攒魂骨,正寄宿在你的眉心。你嗜睡、犯懒,正是她吸取你精气的缘故……”
程未晞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不由毛骨悚然。
她这是被鬼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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