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林并不好。
一花大师也不好。
一花大师不好是因为燕林自参加完祭典之后就一直扶着一棵古树不语。这眉眼弯弯的少年胸口起伏巨大,肩头微微颤抖,而那棵一人之臂难以环抱的古树也跟着他一起抖动,上面的树叶簌簌而落。
新月长挂,星辰闪烁。夜晚气温骤降,春寒料峭。
一花大师其实是能够理解燕林的心情的。燕林此刻心里不止是悲恸,更是一腔孤愤。他拍了拍燕林的肩膀道:“娃娃,你也不用气成这样。俞君见嘛,最喜权力的一个人,祭典在他手里搞成这样也很正常。”
燕林胸口憋着一口气,声音是从喉咙底部发出来的。这少年往常说话的时候会笑吟吟的,眉眼具弯,温暖而带着浅浅甜意。如今,他一声冷笑:“那哪里是什么祭典,分明就是俞君见借祭典的名头来彰显他的权威。”
一花大师看到了燕林眼角的那一份冷意,长叹一口气:“所有人站立于他之后,所有人的所有举动也以他为先,老和尚仿佛看到了帝王祭天时的场景。”
适才的典礼确如他二人所说,所有的安排都是围着俞君见转的。
最开始的时候俞君见安排了段虹致悼词。
悼词中的前半段充斥着对百里九寨的唾骂和恐惧,加之段虹似乎很擅长调动众人的情绪,悼词结束之时众人相互依扶,泪眼婆娑。许多人都看着俞君见,似乎渴望他可以保护他们。
悼词的后半段通篇是对俞君见的感激,讲完之后众人的注意力就更是都在俞君见身上,人人称赞他是仙盟柱石。
此后的祭拜自然而然成了俞君见带领。他上完香后众人才能上前,他一个人绕排位三周之后众人才能表达哀情。明明应当是有段虹主导的祭典,却处处显示着万隐寺对岱安峰的依赖。在这样的暗示下,众人对俞君见的崇敬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俞君见在祭典之后还加了一场段虹出任掌门的桥段。
据段虹所言,如今万隐寺没有长辈,希望俞君见可以代慈一师太将掌门之位传给她。四大仙门之一的掌门竟然由他这个仙盟盟主来代授,实则是强调了仙盟盟主之位高于各派掌门。
燕林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心中更是悲愤不已:“段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配合俞君见?”
“万隐寺如今不配合俞君见又能怎么样呢?你们的内丹为天下人所觊觎,没有岱安峰的保护,段虹如何能保万隐寺安全?”一花大师蹙眉答。
燕林拿拳头重重敲打了一下古树。他心中对万隐寺人越是怀念,对俞君见这般利用祭典就越是愤恨。一阵树叶散落,他问:“一花大师,您觉得俞君见是否真的收到了焦姑娘的情报?”
一花大师被燕林问得猝不及防。说实话,他这样一个逍遥的人,并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他道:“这个嘛……说不准。不过从如今这场景看来,他很有可能是收到了的。因为有了万隐寺被屠的前车之鉴,现在仙盟的人才会对俞君见那么依赖,一心希望他能护他们平安。为了这样人心所向的场面,俞君见还是有可能会放任百里九寨袭击万隐寺的。况且此番祭典,俞君见对权力的渴望昭然若揭。若说他是为了权力而对万隐寺当年之时不作为,也不是没可能。”
“我本不愿意相信,他毕竟是仙盟的盟主啊。先师曾说勿以恶度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哪怕各种线索都指向俞君见我都不愿意这样去想他。”燕林哽咽,但依旧努力将情绪埋藏在心里。
一花大师道:“娃娃,你师父说的没错,为人向善当是如此,可即便是善意也应当有限度。”
燕林徐徐抬眼,望向一花大师。他嘴唇抖动,想来内心积攒的情绪随时都有可能汹涌而出,他问:“那大师,我如今应该怎么办呢?我没有能力复仇,可俞君见又不是一个值得倚靠的人,而我想保护的人却又不接受我的保护,我该怎么办呢一花大师?”
一花大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燕林,挤出一个苦笑。他现在心心念念只希望焦疏雨能出现,好代替他安慰一下这个悲愤交加的少年。
正巧,另一边的焦疏雨拿到纸条之后不想不辞而别,于是就一直在客栈中等燕林。等到新月如钩的时候燕林都没有回来,她最终决定拿上怀悯,戴上面纱,往岱安峰的方向找过去。
见人群散去,知道祭典已经结束,她思索了一下,觉得燕林和一花大师或许会在林子深处。大约找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到林中响起唢呐之声。焦疏雨识得那首曲子,是师父所作的《巫山云》,为民间丧曲。
她循声而去,在一棵古树下看到了蜷缩在树旁吹奏唢呐的燕林。
燕林修长的身材蜷缩在古树之下竟然显得有些弱小,唢呐之声犹如呜咽,看得焦疏雨有些心疼。
一旁的一花大师见焦疏雨找来了甚是喜悦,灵活地跑过来,把焦疏雨推到燕林身边。
焦疏雨缓缓蹲下,静静听着燕林吹奏《巫山云》。
一曲奏闭,焦疏雨问:“聊一聊吗?”
燕林把唢呐放下:“好。”
二人坐在树下。燕林把在岱安峰上经历的一切告诉焦疏雨,语气压抑,一如他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全程焦疏雨都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他说。焦疏雨可以感觉到燕林的愤怒,而且她也知道这次燕林不会再选择远遁江湖。
焦疏雨在最后问:“现在你想怎么办?”
燕林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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