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忐忑难安的少年璟琰一袭鸾纹青衫,急匆匆去往李霓的寝殿。
数十天里他传了许多次口信,也亲自登门看望,但霓儿都不愿见他。
他明白她的心情。他甚至在心里也埋怨养育他的父亲——这个如今不仅在淳越之地也在九地掌领至高权势的威严冷峻的父亲,没有在皇族危亡的时候竭虑救驾。他也知道父亲有着另一番心思,先前皇族被叛贼攻杀围困时父亲就抗命迟迟不援,他就有所觉察了。
可尽管他觉得这样不对,是父亲有所偏失有了僭越纲常的想法,但这一切他无法控制,连影响都不行。他的父亲自他记事以来只在空暇时关心他的骑射武艺和读书是否精进,绝不会给他一点对时局乃至对父亲本人评述建议的机会,他也绝不敢提及。他的父亲像一座巍峨冰山,而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世和在府中尴尬的地位——父亲至今未娶,他是在刚出生不久被他抱回府中,宣称是和一个至今无人知晓的地位卑微的女子生下的私生子。
但他总是南宫氏的子嗣,是权臣南宫鸣的儿子,霓儿因此会讨厌他,见一面也不愿,他再暗自焦急,也只有无奈接受。
他只想她早日康复,不要沉浸在悲伤之中,他想或许时间久了,她会慢慢缓和,愿意理他,他也听闻前段时日霓儿确实渐渐恢复了,可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他震惊悲痛,霓儿病危了。那个宛如仙子般清丽脱俗,亭亭玉立,莞尔娇柔又单纯可爱的女孩竟然就要失去了鲜活的生命。难道天神是觉得给了这女孩太多世人难以承受的美好吗?
南宫璟琰心思混乱,脚步匆匆。哀伤之余,他能感到看似平静的琉璃宫内,惊慌的惊慌,哀伤的哀伤,沉寂的沉寂。
将要十五岁的他已能看懂。这一次,皇族只剩下一个少年皇帝。昆吾和都广的两支李,一支被旧朝叛王剿杀,一支仍蜗居西南毫无作为。于是在人们眼中,辉煌的李氏已然彻底崩塌了,这样惨烈的结局,对支离破碎,难以预知未来的混乱九地,犹如轰然而至又一记炸雷,惊得朝野沸腾,人心惶惶,更让李和羽夙氏尚存的人们岌岌可危。
太王太妃因哀伤而病,已多日不理淳越事,虽然控鹤军收复上都,但人们皆知如今统领控鹤的是已不再受羽夙颐指的南宫氏。于是羽夙血脉与倚靠李跟羽夙两族的王朝旁系贵族哀声一片,人们本期望太王太妃可以站出来成为坚实的后盾,可她委实老了。国殇之后,还能依赖谁延续他们的荣华?
暗流却在涌动。哪怕只在这朝凰城中,也有许许多多锐利如虎狼的目光在阴暗处眈眈而视。连日来府中人来人往,气氛沉寂却紧绷,南宫璟琰自小在这种压抑的沉寂中成长,虽未卷入暗流,但他感受得到。
如此再想到霓儿,这个仿佛生活在野兽们狠恶的目光下,随时面临危险的女孩,南宫璟琰的心里便为之一阵疼痛,也奋起一股要保护她的强烈冲动。
他这样思虑着,不自觉地捏紧拳头匆忙而行,已来到霓儿的寝殿。
他在霓儿的殿门外闻得一片哭声,止住脚步,回避到角落里。太王太妃悲泣着被人搀扶出来,几位御医在她面前跪地捣头,随后她被搀上轿辇后离开。
他冲到门前,是憔悴万分的璆鸣,满眼红肿悲伤。
“她?……”璟琰满面仓皇。
璆鸣失神冷冷看他,没有回应。
璟琰压低了声音,即焦灼又无奈地说:“只是出了趟宫,究竟怎么会这样!”
璆鸣照旧看着他没有回他。
“求你让我看看她吧!”璟琰央求道。
璆鸣却向他伸出手,递给了他一样东西。璟琰低头一看,是个精良高古的扳指。
“她买来送给你的。”璆鸣淡漠地说。他接过扳指,璆鸣兀自转身进门,没有关门。璟琰匆忙跟进了门。
卧在床榻上的霓儿已然换上了素衣,她的面色却比素衣更苍白,已全然没了往日的灵动。
她双目紧闭,虚弱得几无气息,惟眼角处还有泪痕,仿如生命即刻要流逝殚尽。
璟琰心中骤紧,感到一阵绞痛,眼中瞬间湿润模糊,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无比强烈地想要抓住某样东西,却毫无一星办法。
“霓儿!……”他不禁颤抖着唤了一声,得不到一丝回应。
璆鸣一言不发坐在床榻边,只呆滞地望着她的公主。
“一定还有办法!”璟琰紧握拳头,望向璆鸣,向来沉定的璆鸣却只呆坐着毫无反应。他又去看昏迷的霓儿,脑中顿时除了伤悲只有一片空白。
碧纱窗外传来“笃笃”轻叩,璆鸣起身,开窗,丹雀飞入窗前案上,喙中放下一株橙黄的花草。
璆鸣拾起花草,走出屋外。隔了一会,又匆匆进来,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汤药。
她坐到床榻边,扶起昏迷的李霓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用汤匙舀起汤药,缓缓浸入霓儿的口中。
许久喂完,璆鸣将空碗递向璟琰,璟琰忙向前接住,见到霓儿缓吸了口气,竟微微张开双目。
她眼望着他,又似看不见他,口中与璆鸣说:“璆鸣,我又听到他们在唤我去了。”
“公主,是谁在唤你?”璆鸣问。
“母后,父皇,还有,煜儿,王叔……”她靠着璆鸣,气若游丝。
璆鸣声音悲怆:“他们要唤你去哪里?”
“璟山旁,皇宫里,他们都在那等我呢。”
璟琰听了,摇着头,难过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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