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殊独自闭目盘坐于林中一棵古老或已有千年的银杏树下。这树粗壮的树干足需多人张开双手才能合围,深褐色的树皮满是粗糙纵深的裂纹,它笔直地探向空中,伸出无数大大小小干枯的枝杈,仿佛一个张开千手的庞大的神灵。枯黄的银杏树叶铺满在地,这个乍暖还寒的时节,它仍没有长出新叶。
银灰短发,白色长衣与披风,他已盘坐在树叶上冥想了一夜。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直至心魂都仿佛从躯体化解、离散开来。他散落到那树的表面,渗入它的经脉,随之流展至它的每一根枝杈与根须的末端;他仿佛成为时光长流里飘荡着的无数的微尘,借以观摩那些隐藏的不为人知的过去和未来。
他每晚驻足在山巅观斗转星移,紫微宫暗沉凶险,帝星旁出,众星环绕争耀但未能取代,势弱的帝星仍主天宫。星象透彻,可他心里竟总有莫名的不解和躁动,与明朗的星空不同,仿佛笼着一层难以消散的阴霾。但他始终参不透这阴霾的来处。
林中静谧无声,惟有冰凉的风偶尔划过,晃动银杏树的枝杈,吹起地上的败叶,从夜至晨。
昆仑山巅上的夜,比此处更凛冽冰寒,但没有哪一次如此让他心神不宁。
他闭目盘坐于山巅时,积雪盖在他的白袍上,疾风呼啸而过,他心如磐石,巍然不动。
当耀日映照出红霞一片,金光拂到他的脸上,群山之上巨大的雪鹰振翅翱翔着发出长唳,他的身后,传来低沉慈祥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子民们正向着天神而来。”天穆之王、神教教主玄嚣站在他的身后。
玄殊睁开眼睛,看到昆仑山白色的山脊上,众多微小如蚁的朝拜者正叩拜前行。
“吾父,朝拜者们的虔诚,可能只来源于他们对知享未来的渴求,我该如何辨别他们的用心?”
“天神在五蕴与一切根尘识界之上,慧眼时刻观照,自会洞察子民们的意念。”
“吾父,我见有人行迹不堪,前程坦荡光明,有人心存诚善,前路孤险凶恶。”
“吾儿,天神超越四谛,得四禅八定,执掌因缘,自有深义,他教人明白,此处福祉焉知不是踏进苦狱,此处磨难却何尝不是涅槃。吾儿,汝为传诵神旨的圣使,受天神恩惠造化,当为天神与子民之桥梁,天神许你所见所识,你即传诵,不辱职责,至于因缘安排,天神自有主张,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吾儿,日光殿的钟声已响,去见朝拜者们吧。”他无比祥和地与他说。
玄殊站了起来,身上的积雪纷纷滑落,在风中仿佛扬起了尘。他转过身,教主玄嚣一袭白袍,鹤发童颜,脸庞的线条柔和宽容,面对着他非笑似笑,他的脚下,竟有雪莲盛开。玄殊恭敬地跪下来伏在他的脚下说:“是,吾父。”
神教自在天穆立教,教主是为转世传承,因天神只降于一人,此人仍在十二因缘中轮回,所以当前任教主逝去,他的圣使们会根据教主的遗嘱与神迹的显现,找到在教主逝去的同一时刻诞生的灵童,是为教主的此一世生命。
圣使们将灵童迎回昆仑山,继教主位,辅以启蒙教导,因灵童是教主转世,天赋异禀,所以他的成就很快会超越他们。当灵童达到修行的较高境界,他的年纪也已近成年,辅佐他的前任圣使们完成了天神交予的使命,将隐退于茫茫的昆仑雪山中,他们的下一世将受到天神的福祉加持。而此任的教主将依据神旨一一找到有神迹的孩童,将他们带回培育,成为新的圣使。教主含辛茹苦,为师如父,新的圣使们不以权位称,皆尊他为尚父。
玄殊本是帝俊贵族子弟,幼时有幸被教主玄嚣选中,带回昆仑,赐予名字,教育修行,方才踏入天神与诸神的领域,列于凡人之上领受与传诵神谕,对于天神的挚诚,和对尚父玄嚣的崇敬,都早已深深根植于他的心中。
当圣使修行精进,教主将于神殿闭关禅定,潜心研习神义,以求此生证悟神智。
在此前的十年里,玄殊已极少见尚父玄嚣,众人皆知他长期在神殿闭关,废寝忘食,日月轮转间境界已超然不可及。两年前,是尚父最近一次出关,他已证悟六定,玄殊在日光殿觐见。
他跪拜后起身,尚父玄嚣依旧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那略有消瘦的面庞和挺拔身躯犹如殿中屹立的天神像那般平静超然,已叫他觉察不出一丝他心境的波动。
“吾父,近来紫微宫暗沉肃杀,帝星摇曳欲坠,皇族必有劫难,我教应该如何告诫协助,还请吾父开示。”
“即是必有劫难,定是天神之意,我等不必忧扰,由其轮转因缘吧。”眼前的尚父看着他,极淡然地说。
“但,神教与皇族历来相辅相成,如果皇族权位动荡,势必波及教廷……而九地重陷纷争战乱,怨念更加积重,我听闻鬼魅复生……”
“吾儿,天神立于神域观识凡界,所做必定有其因缘深意。我与天神对话,他教我们修行之人潜心禅定,少入凡俗纠缠,因那些皆是轮转虚空,我等应受诲遵从。天神荡清鬼魅,必不会叫它再猖獗。皇族本是天赋权位,不足与天神和我教并论,如果他们不能运用这权位,受一番劫难,或因此失去君权,均属神意。吾儿,你是李氏支裔,但当知更是修行者,切勿因虚空的身份扰乱至尚的修行。”
“这……是,吾父。”玄殊垂头应道。
虽然应允,但当帝俊的求援檄文频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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