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涉及两个词,一个是文化,一个是地域文化。
大约十年前,我听过李浩先生一个专题讲座,是谈文化的,他是给西安市的一堆官员讲的,他那天侧重讲的是文化“用”的那个层面,我记忆比较深。我今天谈的文化概念,是我对他那次讲的东西的进一步理解。在大学里,和诸位博士也从“用”的方面讲,一是避开我的软弱处,我是理论的门外人。另外我觉着,今天的大学好像也流行讲“用”,但就业的层面多一些。“学以致用”那个词,应该再深一点。
乡下有一种人物,每个村子里都有,谁家有婚丧嫁娶的大事,都去请那个人去协调,去统筹。那个人不一定是村长,也不是村里念书最多的人,但那个人有威望,大家都服气,因为他会做事情。“文化”这个词,重点在化,化是化开,是充分融解,是融会贯通。仅有概念和理念,只是个墨疙瘩,不叫文化。
我们的文化传播有典型的中国模式,比如一个文盲村,认字的人很少,但儒家核心里的仁义礼智信及礼义廉耻那一套都很熟悉。“五常”和“四维”这些东西,化得很开。
梁漱溟老先生给文化下的那个定义挺好:“文化是老百姓集体过日子的方式”。一个人的性格叫个性,一个区域里人们的集体性格就叫文化。集体性格是什么?比较一下就出来了。山西人和东北人不一样,北京人和上海人不一样,四川人和广东人不一样,山东人和河南人不一样。西藏、新疆、内蒙古、广西这些少数民族特色集中的区域更突出,也更复杂一些。
这是我理解和认识里的文化。
地域文化在中国是大的,大到什么程度呢?我们也去比较着看,北京是首都,但北京人的性格并不涵盖中国其他地方,也盖不住。如今广东很有钱,但广东人能买通内蒙古人,把性格卖给他吗?性格这东西是置根很深的,扎根在地域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们有一句老话,叫“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指的就是中国文化里差异的魅力。还有一首诗,“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老百姓的话叫“喝一江水长大的”,这是指文化中共通共融的东西。但往细里想一下,比如长江流域沿线,青海人、四川人、湖北人、湖南人、江苏人、上海人是住在长江上下左右的,他们之间的差异多么的明显。再比较一下黄河沿线,青海人、内蒙古人、陕西人、河南人、山东人,他们之间共通的是什么?差异的东西在哪里?彼此能替代吗?
法国小说里有一个词,叫外省人。我们一些学写小说的,也用这个概念,就是典型的不懂中国文化。中国的政治中心在首都,但文化上从来都是遍地开花,群星闪烁。
中国文化第一个灿烂高峰,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产生了一系列伟大人物和伟大学说。我理解就是地域文化相互撞击后形成的,那个时期国家林立,最多时有800多个,但总人口相当于今天的台湾,不过两千多万人。当时没有统一的文字,方言又重,交流起来很麻烦,在这样的背景下,群星璀璨的大局面出现了,当时思想界、学术界达到的高度,我们到今天也没有超越。
英国人弗雷泽写的那本《金枝》,也是讲地域文化的。但他有一个大线索,有一条主航道,从源头一路梳理下来。用这样的视角梳理中国文化梳理不下去。我们有长江黄河的东西,还有珠江的东西,还有辽河、黑龙江的东西,还有沿海的东西,有儒,还有佛和道,还有大平原的东西,还有深山里的东西。此外,我们还有传统皇家的东西。皇帝的东西和民间的东西并不融在一起,这也是我们中国的特色,就像饮食,有宫廷菜,还有地方名菜,而且地方菜系比宫廷菜丰富多了。
我念过几本美国人写的文学史的小册子,一本叫《1890年代的美国》,一本叫《流放者归来》,一本叫《伊甸园之门》,这几本书是按时间为阶段顺序写的。写中国的文学史,用这样的视角也不太方便。李浩先生这本书里有一句话,“人地关系是历史演进中的基本关系”,这句话很重要,是他的学术心得。
西方的文化是一条河流,基督的东西是主流。我们不是河流,有点类似植物园,品种各异的一棵棵大树林立园中。用观察河流的方法观察植物园,存在着视角的问题。
这本书叫《唐代三大地域文学士族研究》,这样的视角就是基于中国文化特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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