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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钟黎便拉小铁匠到集市挑选采砂器物以及召集工人。果然,采砂的工具好凑,下水的工人却一个没有,二人只雇到了两个搬运工。
次日二人至茨山下龙渊中游入水采砂。铁砂产自茨山,多顺水而下,于水流平缓处淤积。
二人以木盆、竹筐取淤泥,而后至水流更急处冲洗。泥沙在竹筐中反复摇摆,较轻的淤泥便被水流带起,化成混黄的泥汤顺水而下。较重的沙子留在容器中,有白、灰、黄、赤、黑五色,而铁英砂只是黑色的一种。小铁匠同钟黎讲到,茨山上下龙渊飞瀑共二十七条,激流十二处,每一处同每一处流速都有差异。老沙工熟悉这些水的习性,便会以先缓后疾的水流冲洗泥沙,将不同的物质依次去除。地方上的铁匠一般要做三到七道水的淘洗,也有为求精品做到九道,而七师交于炉师的铁砂则以十二道为标准。
一日下来两人先得了二百斤粗砂,以往日经验,这些在细淘之后大抵便是八十斤细铁英砂。小铁匠本说同钟黎一起干下来,算是报了恩情,奈何转过天来他便因水寒害了病,只能勉强挪动身子将钟黎带往淘沙的地点。因少了一人,且还要照顾小铁匠,钟黎一日只做了十二道水淘中的两道。虽说越往后砂越少,淘的越快,可如此速度还是来不及。
晚上钟黎要小铁匠将淘沙顺序与位置一并写下了,转天他便将小铁匠留下,自己一早前去淘沙。
深秋早上天蒙蒙亮,山中雾气从下至上由靛蓝渐变成豆红,将遍布山腰的枯黑枝丫,如画中水墨一般浸染。四周布谷鸟啼与山间流水空灵回响,将山路变得更为悠远。龙渊虽然名渊,不过山间一条开阔溪流,越至山上越为清澈,水中大小的圆石,浅褐色的沙底,在溪边便可看得一清二楚。
秋深水寒,虽说溪水似冰晶般漂亮,但也让人心生畏惧。即便钟黎的体魄较常人强劲,却也抵不了水中寒气一丝丝侵入身体。前两日还好,今日一下水,他便觉得流水之寒似刀刻虫蚀,一点一点侵蚀着自己的膝盖和胫骨。然而粗砂尚有一百六十斤,水还剩十道,没有时间让他考虑畏惧。
一日下来他完成六道水,淘下六十斤砂,进度完全赶了上来。可到深夜,钟黎的双腿便疼的似要从中裂开,又似有千百斤的石头压在上面,筋骨欲断气血全封。要说战场上的伤痛,他忍得比这痛得多,可这持续不断且向外发散的寒痛,着实让他坐卧难安,更别说入眠。
“腿冻着了吧?”小铁匠从辗转声中听出钟黎的难受。
“小事,箭创可比这厉害得多。”钟黎强撑着回道。
“这滋味我尝过。虽说这里不存在落下病根一说,但被冻这一下着实要难受好一阵。我看你这砂也淘的差不太多,不行就用这凑合得了。”
“不可,看你师父可不像能凑合的人。何况这是我与很重要的人要用的刀剑,马虎不得。”结束了夜间谈话,他强逼着自己入睡。
不知何时他迷迷糊糊了,很快便做起了梦。他梦见自己在颍川的沙场上杀红了眼,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堆了半人高。大雪纷纷扬扬,将所有的尸体都覆盖,他被雪和尸体埋了半腰,卡着不能动弹,似乎就要这样困死冻死在沙场上。
这梦让他很早便醒来,于是他又下定决心去淘沙。
立冬时至,清晨一出门钟黎便觉得风又冷了,山路两旁黄叶与灰白的岩石皆被浅浅的霜覆盖。但因要下水,钟黎穿不得厚重的衣服,只是在单衣外面披了件羊皮做的披风。
后几道流水都在茨山深处,只是赶路便让钟黎的双腿有些吃不消。而经过九道水的已趋近于全黑的铁砂,比粗砂要实着不少,浅浅一竹筐便有二十斤上下。这让钟黎在忍受腿脚蚀骨之痛的同时,腰和手臂也达到了极限,搬运东西显得十分吃力。
在几次险些打翻铁砂之后,钟黎终于只剩最后一道水的挑战,而此时已暮色西沉,山中景象渐渐晦暗,他只好遣散雇工,点燃火把,自己背着八十余斤的铁砂向山的更深处进发。
借着最后一抹余晖,钟黎依着小铁匠的描述找到一条几丈高的飞瀑。飞瀑从崖壁上直冲而下,崖下的巨型岩石在瀑布经年累月的冲击下化为池潭,潭水深处约有一人,潜处也没过大腿。大石滩周围散落的圆形石头,也被飞溅的水花冲出大大小小的圆坑。
“千龙滩,想必不会错了。”钟黎在石堆中生好火,又在四周架起火把,勉强能看清谭中情况,他便捧着铁砂跳入水中。
清冷的月光透过光秃的枝丫投下,与暖红的火光映在潮湿斑驳的石滩壁上。初冬的风声同飞瀑滚滚而下的声音接连不断,盖过了深林里寒虫哀鸣。钟黎站在靠近滩边的较潜的地方,在相对平缓的水流中不断淘洗竹筐中的铁砂。他的眼睛已分辨不清铁砂发生的变化,只是按着小铁匠所说的“每斤铁砂九正九反九上下,复九正九反”不停摇晃着。
双腿的冰冷麻木,身体的疲乏以及清晨前做的梦,让钟黎回忆起颍川之战。他站在没过双膝的雪里,面对袁纤手下士兵的一次次冲击,不得不挥动自己手中以及弯曲的长刀。双方在雪中拖着身子冲锋,马匹在雪中一片片滑倒,刀砍在铁甲上一起如冰块般碎裂……鲜红的血迹在钟黎周围形成一个个红色的坑,不断有人从坑中爬过来,然后被他弯曲的长刀砸得血肉模糊,还要拼命杀死他身边的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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