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将军?”
正当钟黎陷于两难之时,古羽清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将军大可不必在意我的话,毕竟是妄加猜测,无实无凭。况我来目的只是为救出友人,既然将军已许诺,我自应少生事端,静候便是。”说着她便行礼辞去。
北风骤起,室中空留钟黎一人,窗棱跟着风撒欢一般嘶啦啦地响。铁甲在架子上瑟瑟发抖,上带着一层似露似霜的潮气。有黑影从被风撤得大开的门中走入,恍惚间钟黎竟差点认不得这是秦朗。
“将军,且叫诸将一议,何如?”
2
在秦朗的记忆中钟黎少有慌神,便是遇见敌不过的对手,也往往可以从容化解,印象里独有一次今日这般是在两年之前。
测元后三十一年七月,袁纤领右路四万兵马去取徐州,因引兵冒进,半路糟了伏击,被困在徐州城外。钟黎跟随袁启之为中路先锋,六万人驰援途中遭遇阻击。他四日内带兵共进攻十九次,杀得兵器先后换了十数把,却难进寸步。
四日夜里钟黎辗转难眠,便在帐外磨刀,袁启之携两馕好酒前来,痛饮间约得次日他亲自带兵从正面突围,钟黎只引三千轻骑从侧翼杀出,抄小路驰援袁纤。百余里路星夜兼程,次日清晨便见徐州城外大营起火。守军还摸不到头脑,袁纤便立刻出击,瞬间化解了城外之围。
故而以秦朗看,钟黎是关心则乱,只需有人点播便没什么为难。然而钟黎有一场败仗他没在场。
二十六年正月,便是七年前,钟黎还是个小军团的头头,守着颍川十七县。一日风雪交加,晨光迟迟未到,先来一步的是进攻号角和城楼警报。钟黎戴甲挑灯至城楼,白茫茫荒野上满是黑压压的铠甲,一袭红妆在万人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七日内连下十二城,斩大小将领二十余的,是个身材纤长面容清秀的小姑娘。
钟黎一支马朔一把环首刀,袁纤一杆银枪一柄剑,来来回回三天战了约五百回合。三日后袁启之带大军赶到,将颍川其余扫除干净,独剩得一人一城。想起突围的钟黎于乱军中又于袁纤照面,几日茶饭不思,钟黎使得苦思出的拖刀计斩了袁纤的马,但片刻犹豫便被乱箭射杀。钟黎加入朔果,便是在三个月漫长的死亡惩罚之后。
3
当日晌午,钟黎召集玄龙军诸将于大厅议论古羽所言之事,古羽并未在列,只是将其身份简单告知。众人建议大致可分为两种,以骠骑校尉胡扬为首的主张弃城,在行军途中寻找机会。而参军夏茂一派则主张维持原计划,加强柳城城防。夏茂等人的论点主要在于弃城之后何去何从,茫茫原野之上一无向导二无援军,若在赶上“天公作美”,不等北锋兵至便已经溃不成军。胡杨则质问夏茂如何守城,柳城处于山谷地带,只要被围了城便是瓮中之鳖。但钟黎对两方言论都不置可否。
秦朗虽然身份不亚于除钟黎外帐中任何一位,但却总以学生自居,列众人之尾,且因跟随钟黎多年,早学得一手“观棋不语”,不等有个大致结果绝不多说一句。因离着门口近,他倒是格外在意天气。快至正午天色却出奇的暗,风里还夹着凉冰冰的湿气。
“莫不是说下雨就下雨?”
这无意一句却被耳根不得清净的钟黎听到。
“还真应了古羽所说,”钟黎这话外一句倒是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看来今日必须要有个结果,不然想走都难了。”
“这古羽什么来头,能通天不成?”胡扬摆着个斗大的脑袋先疑问道。
“无非熟悉当地天气。”夏茂倒是见怪不怪,“虽说天有不测风云,但各地天气依时令每年大抵相同,稍加留意便可寻得规律。只是,”他看了眼钟黎的脸色才继续道,“这古羽无端与将军说道这些,于她救人也无半点益处,确是不知这做何居心。”
“确实如此。不过以我之见,若天降大雨且那戴颖能带来三四万的兵,无需引你我出城,这柳城及辽东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而今雨在眼前,除非这戴颖有别的意图,不然便无甚遣人来诓我等的必要。”
“正是,正是……”听钟黎解释,夏茂也捋着尖下巴上的山羊胡思忖起来。
胡扬则耐不住这性子,一头平短的头发被挠的嘶嘶作响。“你们这猜来猜去,绑她过来一问便是。”
“那便请来。”
钟黎令未发下,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喊道:“无需了,无需了。”便知是古羽。
“你莫不是在隔墙偷听?”
古羽走进帐内卸了斗笠,解了披风,剩一件青灰面料兔绒里,带虎皮衬子的夹袄。见众人目光都聚来,她才回道:“偷听做甚?想想便知若再不来,我不得同那重毅一般。”
“哎,一看便是奸细。”胡扬的大手指着古羽小巧的鼻子,“哪有说到就到的道理,定是在外面打探军情。如此绑了便是。”说着便要动手。
“且慢。”钟黎有些见不得对女人动粗,“且听她作何解释再发落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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