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官军占据了玛瑙山的各个路口、各处寨墙,火光、浓烟弥漫天空。张献忠在山坳里遇到徐以显、潘独鳌败逃的兵马,合在一处,往西北便逃。刚到山下的树林边,一声炮响,杀出数千人马,张献忠看大旗上绣着“贺”字,大惊道:“啊呀!贺疯子來了!咱们怎么逃?”
徐以显已经带伤,催马奔到张献忠身边,低声说:“大帅换了兵卒的衣甲快走!不可迟误!”
张献忠与亲兵互换了衣甲,又挥刀将浓密的胡须割去大半,混入人群。贺人龙已冲到跟前,大喝道:“献贼在哪里,快快出來投降!”
张献忠扫了一眼身穿自己衣甲的亲兵,暗中用刀一拍他的马腿,大叫道:“八大王在此!”
贺人龙一惊,见那亲兵左右有不少人簇拥着,两个军师模样的人分外扎眼,马鞭一指,大喊道:“活捉献贼,赏银千两!”
徐以显等人不待招架,向西溃逃,官军随后追赶。张献忠带着几个贴身死士,乘机向东飞奔。
玛瑙山大捷,贺人龙生擒假张献忠、潘独鳌等人,亲自将他们押送襄阳。杨嗣昌已接到左良玉大胜的快报,正因张献忠、徐以显等贼首漏网大觉遗憾,中军匆匆进來,禀报道:“督师,张献忠给贺总镇拿了。”
“当真?”杨嗣昌又惊又喜。
“已到城门外。”
“速速押來。”不押解到襄阳城中,杨嗣昌还是有些担心,怕再生什么变故。
两辆木笼囚车缓缓地到了督师行辕,贺人龙刚下了马,见中军已在辕门外恭候,进了仪门,白虎堂前,杨嗣昌将阶相迎,上前挽着贺人龙的手,含笑道:“贺将军辛苦了。”
贺人龙拱手道:“戮力王事,不敢言苦。”他曾是县学的秀才,说话比左良玉斯文多了,杨嗣昌听來很是入耳。
二人步入大堂,贺人龙见杨嗣昌走向公案后面,忙上前低声道:“督师大人且慢升帐,末将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请到后堂细谈。”杨嗣昌见他神秘其事,转身往后面而來,贺人龙紧跟其后,将堂上的众人晾在一旁。
杨嗣昌破例招呼着贺人龙坐下,缓声问道:“贺将军,有什么机密大事?”
贺人龙谢座道:“督师曾言向朝廷保举,末将敢不尽力?此次大捷实是大人之功。”
杨嗣昌微微蹙眉道:“功大自然该向朝廷保举,赏罚分明是本督师份内的事,你不必担忧。大伙儿都在堂上,不好教他们等久了。”
“有这句话,末将就放心了。”贺人龙急忙起身。二人回到大堂,杨嗣昌威严道:“带献贼!”
不多时,一个面黄多须的大汉捆绑上堂,身后是一个宽袍大袖的儒士,也给背缚着双手。“跪下!”侍卫们四下一声吆喝,大汉微微一怔,看看身后的儒士,毫不理会。侍卫上前一脚踹倒,将他的头摁到地上。杨嗣昌摆手道:“不必折辱他了,既成阶下之囚,自然羞愧狂躁。”
“哈哈哈哈……”那大汉仰天狂笑,“阶下囚?我张献忠何等的人物,竟会遭了你的毒手!可叹,可叹!”
“你这不知死活的贼寇,大难临头,还敢狂妄!你忘了当年高迎祥的下场?”杨嗣昌拍案叫骂,但看到大汉仰起脸來,目光闪烁,游移不定,似是有些恐惧却极力忍耐,他心里陡然一惊,一眼瞥见他脸颊上甚为光滑,沒有半点疤痕,急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假冒张献忠?”
那大汉冷笑道:“我们大帅何等英雄,怎会轻易给你这老狗捉住?当真可笑!我不过是他老人家贴身侍卫而已,如今大帅去得远了,要杀要剐,你们随便!”
贺人龙大惊,上前扯住他的衣襟,但见方才挣扎而出的汗水不住滴落,淌过之处竟露出黑红的肤色,原來是用蜡涂成了黄色。他一脚将那亲兵踢开,回身向那个儒士追问道:“潘独鳌,终不成你也是假冒的?”
“非也,非也!”潘独鳌摇头晃脑道:“学生俯仰天地几十年,绝不是盗名欺世之徒。”
霎时之间,大喜大悲,饶是杨嗣昌修养的功夫过人,也禁不住变色道:“何必与他们啰嗦,押入大牢,等捉了张献忠,一并解入京师,献俘阙下。”说罢拂袖退入二堂。
贺人龙犹如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追上道:“末将不小心遭人愚弄……”
杨嗣昌冷笑道:“你谎报之罪,本督师先不追究了,保举的事也要往后缓一缓。我昨日已看到左良玉的捷报,他斩杀扫地王曹威、白马邓天王等渠魁十六人,俘获张献忠的九个妻妾,追奔四十余里。lùn_gōng自然是第一,你若非捉住张献忠,不然本督师如何向皇上保举你取而代之?”
“是末将无能。”贺人龙羞愧而退,出了仪门,路过签押房,只听里面两个师爷闲话,一个说道:“东翁的心胸当真阔大无私,一心以国家为念。那左良玉如此桀傲不驯,一有战功,仍保举他加封太子少保,何等荣耀!可惜不知左良玉领不领情?”
“依小弟愚见,对这等悍将还是应该稍加裁抑才是。”
“胜者王侯败者贼,督师也是沒法子,谁教他打了胜仗呢!”
“那贺人龙不也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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