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生自并州,长于蜀上,幸以先人之基构,得从幼岁以篡承,只知四序之推移,不识三灵之改卜。
伏自皇帝陛下大明出震,圣德居尊,声教被于遐荒,庆泽流于中夏。当凝旒正殿,亏以小事大之仪;及告类园丘,旷执贽奉琛之礼。
盖蜀地居遐僻,路阻阙庭,已渐先见之明,因有后时之责。今则皇威电赫,圣略风驰,干戈所指而无前,鼙鼓才临而自溃。山河郡县,半入于提封;将卒仓储,尽归于图籍。
但念臣中外骨肉二百余人,高堂有亲,七十非远,弱龄侍奉,只在庭闱,日承训抚之恩,粗勤孝养之道。实愿克终甘旨,保此衰年,其次得子孙之团圆,守血食之祭祀。
伏乞皇帝陛下容之如地,盖之如天,特轸仁慈,以宽危辱。臣敢辄徵故事,上渎严聪。窃念刘禅有安乐之封,叔保有长城之号,皆因归款,尽获全生。顾眇昧之余魂,得保家而为幸。庶使先人寝庙,不为樵采之场;老母庭除,尚有问安之所。
见今保全库府,巡遏军城,不使毁伤,将期临照。
臣昶谨率文武见任官,望阙上表归命……”
徐无道长把稿子连看三遍,这才啧啧有声的赞道:“好好,宝刀尚未老,虽是降表,也当流芳百世。”
李昊苦笑道:“当年衍皇降唐,某为翰林学士,那道降表便是老夫所写,没想到如今又接这一难堪任务,唉。”
“事情……总归是有人要做的,虽是降表,但事关重大,往小了说,是一族之安危,往大了说,是蜀境之太平,这委屈,也只能你来受了。”
徐无道长方坐下将书稿推还李昊,却有老仆来报,说府门口被人书上“世修降表李家”六字……
“不要理会,随便他人怎么说。”
徐无道长笑道:“你倒大度。”
“大度么?”
李昊沮丧的往椅背上一靠,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晦涩莫名:“老夫喜奢侈,好美色,善资货,文章反而勉强,少年时尝读王恺、石崇传,以为那不过是穷俭乞儿之富而已。
世人常以此讥讽攻击老夫,却不知老夫从政近四十年,操持经济两纪有余,结果如何,蜀中之富你也看到了,难道这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免赋税、斗米三钱,整整维持了十一年,三年前才稍有疲态,这才恢复了田赋之收,老夫问你,这样的盛世哪朝哪代有过?”
“徐无,老夫郑重的告诉你,今上乃有为仁君,虽不是霸主,但也古今少有,起码,他心里有黎民百姓,老夫与其君臣相得二十多年,你给老夫交个真底,能……平安否?”
徐无道长看着他那微颤的手,长叹一口气道:“中周那位天子,虽然脾气暴戾,但能明事非,有胸襟,他心怀的是四海天下,他要创的是不世伟业,孟氏若能安享富贵,当……平安喜乐。”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李昊闭上眼睛,不住的呢喃着,倏的却又一把捉住徐无道长的手:“那你为何……为何又要夺他所爱?”
徐无一把振开李昊的枯手,不满的道:“蠢,携美夜行比钱财露白更遭祸事,这道理你也不懂?若心中果有君臣之义,便助老夫顺顺利利的成事,你好我好。”
……
皇宫,御书房。
一灯如豆。
倒不是孟昶为了省钱,而是今天的他只觉着灯光无比刺眼,便撤了若干,只留下一盏青灯。
“申图,为何要朕受这两次出降之苦,等向训或是王彦超来一次完成不好么?”
“因为这次不用备什么亡国礼,只需郊迎即可。”
伊审征的嗓子已经很哑了,但还是认真的解释道:“这是臣硬压过去的,依那秦越的主意,他是坚持不受的,只说没资格。”
“但我们就是要让没资格的变成有资格,把库府甲兵一次性移交出去,把这根针埋下,或许哪天,或许就能稍解一口恶气。而且,不论是曹彬,还是秦越,都还年青,胸中有热血者,就不会太腹黑,他们先接手,比老奸巨滑辈好。”
“……好吧,一切你来安排,身体也要保重。”
“谢圣上,臣……告退。”
孟昶目送伊审征离去,直到其隐入夜色中,这才在内侍的搀扶下起身,“去太真殿。”
“诺。”
兵临城下,举国投诚。
如此大事,宫中已是人人尽知,虽已夜深,但此时所有嫔妃宫女皆未入眠,个个忧心忡忡。
孟昶才踏进宣华苑,便见一高髻丽人在侍女的陪同下翩翩而来,却是同居宣华苑中会真殿的昭容李艳娘。
“圣上……”
孟昶停下脚步,扫了一眼那高高竖起的发髻,此发形乃李艳娘发明,名“朝天髻”,皇宫内外争相效仿,最是潮流,只是盘起这一个发髻,却是极费时间。
孟昶疲惫的道:“难为你大晚上还妆容齐整的等着,可朕今日想静一静,只能委屈你了。”
李艳娘强颜欢笑道:“妾身只是挂念圣上,哪来的委屈之说,圣上也早些休息,妾……告退。”
孟昶点点头,眼见李艳娘退下了,再举步。
太真殿前,早有侍女候着,见孟昶来了,忙迎上来举灯伺候。
“夫人睡了么?”
“夫人不知圣上要来,正在妆容。”
“唉,怕是哭过了吧。”
侍女不敢应答,只是把头更低了下去。
孟昶踏上楼梯,楼上才有脚步声响起,“圣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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