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珍,身体可好些了?”
李谷才听到照壁外有脚步声,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已响起,顿时有笑意浮上心头,拄着拐杖起身,笑道:“你当某这宅子是你家菜园子不成,想来就来,等门子通报一下都不行?”
“哼,某就特意来看看你这老货在家装什么正经。”
说话间管家李德已引着一位紫袍官员进来,身子干瘦,额头广亮,眼神深邃,正是年前从户部侍郎、枢密副使荣升为枢密使、检校太保的王朴。
朝中诸公,唯其与李谷私交甚笃,公务后常有走动,李谷因病辞相后,也就王朴来的最勤,隔三岔五就要来讨杯茶喝。
“今日散衙有些早呐,日头都未落山。”
王朴振振衣袖,笑道:“没坐衙,刚从宫里出来,快快,来杯好茶解解渴。”
早有侍女不待吩咐便沏了清茶,待王朴与椅子上坐下,便乖巧的奉了上来,笑道:“您老最喜欢的雀儿舌,家主有命,唯枢相可享。”
王朴哈哈大笑,端起轻抿一口,见李谷缓缓坐下,面色微苦,忙关心的问道:“怎么,几日不见,又严重了?”
“风痹么,就这样,时好时坏,唉……倒是你,眼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又为何眉头打结?”
“圣上明诏,襄阳向训任西南面水陆发运招讨使。”
李谷长眉一扬,讶道:“圣上要对西蜀用兵了?眼下端午都未过,何其急促。”
“嗯,本来规划好好的,今年休养生息,先以形势迫就南平高家让出江陵,再以江陵为桥头堡,届时南下西进便可以转进自如,哪知西蜀作死,非要来撩圣上龙鳞。”
“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朴放下茶杯,就着侍女端来的脸盆先洗脸净面,这才舒爽的往椅背上一靠,道:“凤州急奏,言境内百姓拜弥勒十分兴盛,恐有所图,顺藤摸瓜,竟然扯出西蜀,两国不睦,互相做些小动作也是正常,可好死不死,西蜀竟然广招江湖武士,组成一军人马,号‘砍柴都’,这可就真的触了圣上的逆鳞了。”
李谷抚摸着光洁的手杖,良久无言。
今上以假子荣登九五,为防别有居心者以此来做文章,其自登基以来,与生父柴守礼便未曾见过一面,而柴守礼也人如其名,只顶着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的虚衔安居洛阳,以郭荣元舅自称,还时时做些错事自污。
“楚州之鉴尚在眼前,西蜀何其愚蠢。”
“不。”
王朴示意左右侍者退下,这才敲敲额头道:“蜀人想不到这块,那孟昶以雅量fēng_liú自居,若无人挑拨,怎会取此恶俗之名,以激龙颜之怒?”
“你是说……”
“眼下看上去风平浪静,诸事顺遂,可暗流汹汹呐,你敢说你看不到这一点?圣上赐你白藤肩舆,可宫内行舆,如此再三挽留,你又为何坚决辞相,虽说腿脚不便,可脑子未生锈吧。”
郭荣对李谷十分敬重,李谷请辞相位,说不能尸位素餐,郭荣曾怡然勉之,谓曰:譬如家有四子,一人有疾,弃而不养,非父之道也。朕君临万方,卿处辅相之位,君臣之间分义斯在,奈何以禄奉为言。
可李谷终究还是四上表而辞之,甚至还在盘算着是否去洛阳静养。
如今见王朴如此一说,李谷只好苦笑道:“你当某这病是假的不成,难不成每次早朝大家伙都等着某颤巍巍的慢三拍……不过,心有隐忧倒是真的,尤其诸务放下后,闲居家中,把过去事覆盘一二,多少也看出些端倪。”
“说说看?”
“圣上行事太急了,登基后刀兵四起,然后又严刑峻法,整顿吏治,裁军精兵、收节度之权、毁释门之佛,如今又开河东私盐之禁……虽说一桩桩皆是利国利民的善政,可断了太多人的财路了。”
王朴默然,捧着茶杯将水喝完,自提了水壶再倒一杯,然后问道:“就这些?”
李谷讶然:“难道还有其它?”
王朴曲着手指,轻敲桌面,发出哒哒轻响,“当年高平之战,你有随军,刘崇死于御营大帐,可看出什么端倪?”
李谷老脸一红,涩声道:“可莫提了,那一战,老夫被乱兵逼退到太行山中,过了好几天才下山,这一下山,已是刘崇身故后了。”
“总有些猜测吧。”
“御营中大部分都是老皇留下的老班底,个个身经百战,忠诚可靠,外人不可能执刀靠近。”
“那为何内鬼这么多年都未能揪出?”
李谷长嘘一口气,把花白的胡子吹的乱拂:“当夜,凶手是找到了的,开审前却已咬舌,加上前线战事正急,圣上以大局为重,便把这事给搁下了。怎么,有新发现?”
王朴点点头,道:“朝野的暗流一股股,看似乱麻一般,如今却是看出些苗头了。”
“愿闻其详。”
“当年阻圣之路最烈的,莫过于王峻,然其身故后,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而李、张二人自始至今一直忠诚勤勉,也可排除在外。而当初高平时,悍将骄兵者众,不服圣上者大有人在,似乎人人都有嫌疑,圣上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而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如今看来,却是真的错了。”
“哦?”
“因为有一股阴私人我们都忽略了。”
“谁?”
王朴不答反问:“惟珍,以你之见,当今朝野,哪些人对朝政最为不满?”
李谷苦笑道:“那就多了去了,贬官去职的、贪污获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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