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中捏着手里的信函长久沉默,刚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管家何贵躬着身子,立等家主的示下。
耀眼的烈日透过屋顶特意开的两扇明瓦照下,在青砖地面上形成一个明亮的方影,在这强光的对比下,更显的书房清净幽暗。
“阿贵,说说你的看法?”
何贵把头低的更下了,斟酌了一下言词,小心的回道:“老爷就任这密州刺史才不到一个月,朝中便又派殿前司一个营来征兵就食,仆有些看不明白。”
“那这个呢。”何中把手中的信函扬了扬。
何贵被主人的厉声吓了一跳,忙道:“lùn_gōng不该帮,可不帮的话,二娘子在李家就难做人了。”
何中搓着眉,在印堂处用力的捏了几下,叹道:“尽是狗屁倒灶的事呀。”
他也算是两月前河东一战的收获者,从龙捷右厢都指挥使迁到密州任刺使兼本州防御使,从纯粹的军人摇身一变成了真正有实权的地方大臣。
本该踌躇满志的他,却被一栓又一栓的烦心事给搞的恼火异常,先是地方乡绅的阳奉阴违让他的锐劲折进了丝棉堆里,然后又发现贩卖私盐成风,军中大有牵连,乡间林泽藏匪纳寇,更是一时欲剿而不可得。
这刺史椅子还没坐热呢,又要来一个秦越来捣乱,还戴一顶“剿匪巡检”的名头,这是朝庭不放心自己,还是别有用意?
就这也罢了,亲家翁李千又来一封信……哼,他那外甥冒然抢功,本就死有余辜。
“你去看看,仁山可回了,若回了叫他来见某。”
“是。”
盏茶功夫,幕僚朱仁山匆匆从外面进来,青色的长衫后背一圈的汗渍水印。
“参见东翁。”
“坐,阿贵和你说了吧,对此事你有什么高见。”
朱仁山用丝帕压一压脸上的汗子,打开扇子先扇了扇,方道:“八个字,‘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如此则朝廷也好,翁亲也罢,都好交待,东翁只需……”
听到朱仁山细细的说完,何中的双眼一亮,猛一拍桌子,赞道:“好计。”
……
甲寅兴奋的疾驰而回,在干燥的官道腾起一长串的烟尘,“我闻到海风了。”
秦越没好气的挥了他一鞭子,斥道:“闻你个大头鬼,我看你才疯了,这里离着海边少说还有百余里,你哪只鼻子闻到腥味了,何刺史怎么说。”
甲寅嘿嘿直乐一笑,道:“何刺史很高兴我们的到来,估计等下就有人来迎了。”
陈疤子两眼一翻,冷哼道:“信你有鬼。”
甲寅讶道:“他们都很和气,笑mī_mī的,还给了我一两银子的赏钱呢。”
果然,在见到密州那宽长的城郭时,也见到了候在路边接官亭外的一队兵将。
“末将胡寿,拜见陈指挥使与秦巡检,何刺史公务繁忙不能远迎,特命末将在此恭候。”
秦越笑着下马,拱手施礼道:“有劳胡将军,这么热的天还跑这么远来,实在感激不尽。”
胡寿笑道:“这是应当的,知道巡检一行人马不多,所以也不入军营了,直接住馆驿里,总也舒适一些,请。”
“请。”
陈疤子也不出头,任秦越与对方打交道客套,自己押着车队缓缓跟在后头。进了城西驿馆,却是包下了两个跨院,秦越与陈疤子更是安排住了套房,十分的奢华。
秦越见对方如此安排,心中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这如何使得。”
胡寿笑道:“从京师过来,千里迢迢,一路风尘,总要先歇上两天,把身子缓过劲来再说。只管住下,这里不比汴梁,驿馆空着也是空着。”
秦越也就不客气,进了房才坐下,两个俏丽的丫环就捧着衣物过来了,后面还跟着抬桶拎水的仆役。
“奴等伺候郎君沐浴。”
秦越歪着头仔细的看了看两位丫环,目光从头移到脚,又从脚向到头,把两女看的脖后都红透了,才轻轻的挥一挥手,道:“伺候就不必了,你们在门外候着就是。”
两女互相看了一眼,对秦越福了一福,委曲的应了声“是”,方款款后退着出了门。
秦越轻呼了一口浊气,暗想亏的这两女脸薄,否则金枪雄起就不好办了。这何中搞什么名堂,要是把手下都安排进了军营,只独独款待他与陈疤子二人,秦越估计就笑纳了。
毕竟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场面交际的道理清楚的很,不管西蜀南唐,还是如今的大周,面子上同流齐欢才是硬道理。
不过丫环送来的丝织绸衫他没有拒绝,舒舒服服的洗完澡,任两丫环帮他梳头捏脚,这样的小享受还是可以有的。
晚间,海风楼设宴,陈疤子却不想去。秦越笑道:“你连这最简单的交际应酬都不去,怎么当官。”
陈疤子两眼一翻,“不是有你么。”
“军中论,你是正官,不去不行呀。”
陈疤子只不去,指指车上的那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弩弓,秦越无法,只好带着甲寅去了。
一路相陪而去的是胡寿,酒馆门口相迎的是朱仁山,秦越见此人文质彬彬,谈吐儒雅,知是何中重要的幕僚,上了楼,又有各位密州的官员,当下一一见过,打起精神应酬。
一盏茶喝完,门口侍卫大声唱名:“刺史到——”
秦越连忙起身相迎,只见门外走进一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看年纪大约五十来岁,黝黑的皮肤与硬直如戟的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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