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干干净净,地面倾斜,越往里走就越下沉,两边列满了牢笼,栏杆上隐隐约约能看见咒文,罗刹被关在天牢最深处。三界安稳,天界是最无争端的了,故而他一路被天兵带进来,这偌大一个天牢里再没看到别的囚犯。天兵给罗刹的双手双脚锁上镣铐,放下囚门就走了,也没再管他。
罗刹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枷锁碰撞出叮铃哐啷的响声,在天牢中回荡开来。
他在魔界活了百岁,不知冷、不知趣、不知情。很小的时候会有府中的小孩来欺逗他,说他是怪物。要不了多久这些小孩就会被大人火急火燎地带走,领走时对着罗刹白眼翻翻,告诉孩子们此地危险,这怪物不祥、吃人的!
他听不懂,也就没什么感觉。
送吃食的侍婢偶尔探头进来看看小茅屋里的他死了没有,他不爱在这茅草屋里待着,他爱看天,喜欢那个小山崖。山头上风大,吹在耳边呼呼响,人情世故他不懂,自己为何是异类他也不懂,孤独,他也不懂,可他知道自己不喜欢这滋味,常有时觉得身体里的血都要爆裂开了,他便冲上山对着树木石头发泄。
璃凰,是让他知冷、知趣、知情的人,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所以他想守着璃凰。
璃凰是个活泼的小子,老神医赏识他,他也不辜负,常做出成就让老神医连连点头。可璃凰也有沉默的时候,他不大爱与人相处,尤其那三个师兄,有时迎面遇到,璃凰都会立马转身开溜。
罗刹察觉出来,觉得璃凰在这神医府也是异类,那他们就是同类。
相伴千载,人情冷暖罗刹看在眼里,该学的生存之道他也学会了,其余的他不关心,他只关心璃凰。
他以为璃凰也不关心,可是那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让他意识到,璃凰是在乎的。璃凰在乎旁人如何看他,璃凰,或许不想当异类。
罗刹的神情淡了淡,却听远处传来脚步声,是他最熟悉的脚步声。
天兵守在门口,没跟过来。璃凰站在囚笼外,罗刹抬头看他,看不出那算是个什么眼神,于是他又把头低了下去。
璃凰蹲下:“大个儿……师父不行了……”
罗刹皱了皱眉,药理病理他不懂,可是璃凰这么说,那一定是无力回天了。老神医是个好人,不过也是个药痴子,这些年在他身上试药,罗刹心里都明白,反正自己能承受,这些也都无所谓。
璃凰叹了口气,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可知你自己是谁?”
是谁?区邑之子?鬼儿?怪物?傻子?罗刹抬抬眼:“大个儿。”
璃凰心里一酸,再看罗刹时眼神有些迟疑:“你这个傻子……”
罗刹看着他。
璃凰忽而对罗刹轻轻笑了笑:“我带你离开这里。”
这句话让罗刹整个人都松了一松,从刚才开始,他一直以为璃凰不要他了。
璃凰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走了,跟着天兵回到了大殿之上,直接向天帝请了罪,私授修行之法他还是没认,请的是罗刹伤人之罪。
天帝下旨,除了璃凰的籍,将他与罗刹赶出了天界,并以雷刑加身。璃凰身子弱,受完雷刑只剩一口气了,罗刹带他在魔界找了处僻静地,按照他教的办法,替他疗伤。
整个过程很漫长,璃凰大多时候都在昏迷,醒来便自探内里,然后告诉罗刹该如何。整整耗了快两年,璃凰总算痊愈。
可痊愈之后的璃凰和从前有了不同,整个人看起来冷冷淡淡、阴阴沉沉。而且,一如从前老神医那样,他也开始研究起了罗刹。罗刹有时候都觉得璃凰看自己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剖开似的,不过无妨,只要璃凰高兴。
在罗刹心里,他觉得璃凰放弃了天界,放弃了老神医的衣钵,选择和他在一起。
璃凰说得对,他痴傻。
除了研究罗刹以外,璃凰还开始让罗刹修炼各种术法,这方面罗刹从来没让璃凰失望过,他一学就会,更常常达到璃凰都没想象到的境界。
如此又过去了百年,他们一如既往的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罗刹还是很少说话,璃凰的话也少了。
这天夜里,璃凰陪着罗刹躺在屋外的地上望天,这魔界的夜空最没什么可看的了,混混沌沌,可罗刹喜欢。
“大个儿,你恨过吗?”璃凰冷不丁地开了口。
没前没后地倒是问懵了罗刹,他转过头看着璃凰。
璃凰像是在自言自语:“无论你做了什么、还是没做什么,总有人见不得你好,心啊……”他伸手指向空中,“……比这夜空还要黑。”他坐起来,低头凝视着罗刹的双眼,“你知道你是谁吗?”
这话百年前在天牢里璃凰也问过,这会儿罗刹还是给出了一样的回答:“大个儿。”
璃凰笑了起来,喃喃道:“算了,你什么都不懂。”
良久无语。
璃凰站起来:“这深山住腻了,也该出去走走。”
次日,璃凰带着罗刹去了东城,那会儿,区邑已然是魔界东城主了。巧的是,这天区邑寿辰,整个东城都欢天喜地。为了庆贺寿辰,区邑还亲自办了个比武大会,不比术法,只拼拳脚功夫,得魁者,可入城主府为武官。更热闹的是区邑干脆在城中设了宴,一边吃酒,一边观赏这场比武大会。
璃凰携罗刹隐了气息,混在人堆里远远看着。
对于区邑,罗刹早就想不起来了。
璃凰站了一会儿,轻声说:“那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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