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阵阵,越来越近。珏缩在角落,已经嗅见狼身上的燥热气息。
圈中牛羊瘦马不安地叫唤,奈何主人是个痴儿,又是稚子,自己安危都保证不了,如何有余力管它们。
“云歌,随我去看看。”
“我也去,爹爹。”云朵喊道。
“女孩子家家的,好生待着。”
父子二人一人举着马灯,一人拎着哨棒,去羊圈查探。
羊儿虽然受惊,好在没有损失,两只牧狗朝西边呜咽。
云歌说道:“我家羊圈牢实得很,又有牧狗,肯定是西边夏侯老伯遭殃了。”
“去看看吧,能帮衬就帮衬,羊儿就是命。”
云歌提灯,父亲提哨棒,两只牧狗跟着。
周围牧户不多,方圆十里不过七八户,这夏侯老伯孑然一身,莫说是羊儿,就是人恐怕也得遭殃。
两人赶到时,十余只饿狼正在羊圈祸害羊儿,那夏侯老伯还在毡房里呼呼大睡。
云歌进去摇醒老羊倌,喊道:“夏侯老伯,狼来了。”
夏侯老伯满口酒气说道:“迟早要来,狼饿了不吃羊吃什么?”
夏侯老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云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硬拉着他起来。
屋外云歌之父正拎着哨棒追逐一匹饿狼,那饿狼被逼到角落,龇牙咧嘴。十余匹狼逃了七八只
匹,死了两匹,余下一匹已是穷途末路。哨棒落下,正中鼻骨,一击毙命。
“老弟好身手。”夏侯老伯击掌说道,仿佛死的不是他的羊。
云歌指着羊圈说道:“夏侯老伯,你瞧瞧你的羊死了好多。”
“死了好,正好吃羊肉,”夏侯老伯踹了踹狼尸,说道,“请你娘帮忙做三双靴子。”
“走吧。”云歌之父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挑着哨棒,哨棒上挂着一匹死狼。
云歌耸耸肩头,提着两匹死狼跟上。
破晓,珏走出毡房,圈里牛羊瘦马都毫发无损,似乎是饿急了,蹄子刨开积雪,啃食才露尖尖的草芽。
珏数了数,这才满意抱了一把干草丢进圈里。
夏侯老伯家聚集了五六个牧民,都是附近的牧户,大概是知晓昨晚夏侯老伯家遭遇狼祸,过来围观。
珏也凑过去,云朵递给他一个饭团,说道:“赶紧吃,热乎的。”
珏先拱手施礼,这才结果饭团,囫囵吞下。
“老伯,早说了要你补羊圈,你偏不听。”
“马尿喝多了?”
众人七嘴八舌,脸色一半惋惜,一半庆幸。
“好酒,”夏侯老伯解下酒囊,又痛饮一口,赞叹一声,又把酒囊扬了扬,问珏,“赏一口酒,喝否?”
众人哈哈大笑,珏憋红了脸,接过酒囊,抿了一小口,辣得咧开嘴呼气。
围观的牧户觉得索然无味各自散去,毕竟热闹只是一时,放牧一时也耽搁不得。于是夏侯老伯家只余下云歌、云朵兄妹与珏三人。
“昨晚你怕不怕?”云朵小声问。
珏还没来得及开口,云歌先说道:“大丈夫生天地间,岂能说怕。”
珏这两年个子疯长,依旧低了云歌一个头,他抬头望着云歌,说道:“我想当君子。”
云歌不以为意,叮嘱云朵早些回家,他赶着去牧羊。
等云歌走远了,夏侯老伯问:“为何要当君子?”
云朵知晓夏侯老伯与老羊倌欧尧都是三年前一同来塞上莽原牧羊,只是前些日子有人接走了欧尧,珏便是那时候来的塞上莽原。在云朵印象里,夏侯老伯与欧尧两人是旧识,两人交好,只是一年前两人忽然老死不相往来。
珏答道:“孟先生说了,君子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邹先生教我纵横之术,那不是君子之行。”
夏侯老伯第一次正视这个来了半月的稚子,问:“孟先生是孟兰?”
珏点头,拱手说:“孟先生教诲,所以我不当大丈夫。”
夏侯老伯不知珏是痴儿,问:“你是孟先生门生?”
珏拱手行礼,说道:“先生赐名珏。”
“哈哈哈,那便做个君子,做什么大丈夫。”夏侯老伯笑道。
珏与云朵对视一眼,云朵小声解释:“夏侯老伯就这个德行,你别管他,我们牧羊去?”
夏侯老伯耳尖,呵斥道:“君子不当牧羊,更不当沉迷女色,你以后随我一起。”
云朵年纪虽小,却听懂了,耳根子一红,跺脚跑开了。
夏侯老伯见珏不点头,又说道:“老夫叫夏侯仲卿,前乔国司徒,与孟兰交好。”
夏侯仲卿割死羊前腿肉烹煮,珏蹲在一侧望着,一言不发。
“你为何被放逐到这里牧羊?”夏侯仲卿撕下一块羊肉,递给珏。
羊肉烫手,珏慌乱接着,大口啃食,不闻不问。
夏侯仲卿也撕了一块羊肉细嚼慢咽,又说道:“就因为邹固要你学纵横之术,你不愿意?”
珏这才点头说:“孟先生说过禾得两穗,是为嘉禾;师得两子,是为良师。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有两位老师,所以孟先生教我君子之礼我学,邹先生骗我,我不学。”
若是孟兰听见珏竟然记得他随口说的一句话,恐怕惊掉下巴。
“你知道君子与大丈夫有什么不同吗?”夏侯仲卿自问自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君子之行;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大丈夫也。”
“老先生是大丈夫还是君子?”珏问道。
“我要说是大丈夫,你是不是不跟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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