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赫王二十三年,冬至,洛邑学宫。
从洛邑会盟之后起,珏便被推上学宫祭酒之位。
天下头一次由稚子担任祭酒,自然引来流言不绝,蜚语不断。
冬至,学宫大典,新任祭酒上任。
这一日天子亲至,诸侯齐聚,圣人降临。
洛邑学宫向来不是一国所有,而是天下圣人论道讲学之所,学宫之内,祭酒最大,便是见了天子也不必行礼。
诸侯自然见过珏,甚至他这祭酒之位还是众诸侯推举。天下圣人却不识珏,只知晓是子丑后人。
天子落座,诸侯进场,圣人入学宫,唯独不见珏,引得众人侧目张望。
去年冬至,他还无名无姓无氏,孟兰起名,枳江为氏。
恰好一年,枳西僻野稚子已经被拜为祭酒,执天下道义。
天下道义有多重?上任祭酒是文圣子丑,子丑之前是问道山殷隐,殷隐之前是他老师老子。
三任祭酒,老子归隐,殷隐退位,子丑身死。
道义,区区两字,寥寥十数笔,三位圣人都承担不起。天下道义,岂是区区一个稚子能承受的?
邹固牵着珏迈进洛邑学宫,众目睽睽之下,珏缩在邹固身后,不敢见人。
“孟先生。”珏见着孟兰,欣喜作揖,举止得体。
宋骁长舒一口气,起先顶多信九分,现在全信了。
孟兰也朝珏行礼,并不因为他是稚子为看轻,诸侯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珏,长一岁忘一岁,过一日忘一日,是个痴儿。
他记得的人很少,除了娘亲,便是以孟兰为师,雁舟为友,长安为邻。
孟先生授课,只授《嘉禾》一篇,他半句记不得。
巧玉问珏书简上写着什么,珏一个字也不认得,但就是好看。
先前一剑劈碎桃李石的缪斯,试探多次后终于确信珏是个痴儿宋骁不恼反喜。
任谁也猜测不出眼前这个与孟兰相对而立的稚子是个痴儿。
“孟兰,一年未见,如今你已是大黎太师了。”邹固说道。
“一年未见,你还没当上祭酒呢?”孟兰笑着回答。
子丑一生只收两徒,小别一年,见面并没有叙同门之宜,只有针锋相对。
赫天子与一众诸侯闭口不言,道义棋楸,对弈的是天下圣人,他们甘愿看客,只是各自押注。
前不久太保子匡过世,子匡长子子汤继位中山王,又被赫天子拜为太保。于黎室而言,中山可亲;于赫天子而言,子汤可亲。
老三公太傅琅轩,太保子匡,太师子丑先后离世,新三公太傅宋骁,太保子汤,太师孟兰三公齐聚一堂,国之三柱,宋骁早有异心,子汤根基尚浅,孟兰出世不久。
于是赫天子默许了孟兰与邹固在学宫对弈,孟兰是天道圣人,孟兰之才定然胜过邹固。
宋骁素来以儒学为官学,对子丑、邹固两位圣人推崇备至,毕恭毕敬。儒家推崇仁义礼信,孝悌忠诚,宋骁奉为圭臬。
滑天下之大稽,上问黎事,一家三代俱与黎室结亲;左右征伐,十年扩地十倍;下不施仁政,重徭重役,好一个奉为圭臬。
赫天子不敢言,想要治国平天下,先要修身齐家;诸侯不敢言,上一个声讨宋国的乔,已经灭亡;宋民亦不敢言,民如草芥,姚赫是天,宋王是地,如今乌云蔽天。
邹固与孟兰言语争锋,便是赫天子与宋王博弈。孟兰、邹固都是子丑之徒,同门对弈。赫天子、宋骁也都是文王后裔,同室对弈。
“先生曾教诲,”孟兰率先发难,“君子有所必为,有所不为。”
邹固招呼珏过去,珏躲在孟先生衣襟下,不理会他。邹固只好作罢,反问孟兰:“有为与无为,是黄老之学。孟兰到底还是放下了仁义,想要不为?”
“先生曾经向殷子问道,黄老之学,岂止有为无为?”孟兰笑答,“我为黎臣,非必为而不可;你是黎民,不可以不为。”
“有为无为,黄老之学,不作多论,不如谈谈治国之策,孟兰以为如何?”
“治国?国是哪国?”孟兰质问。
“自然是大黎。”邹固朝赫天子作揖。
“先生教诲,君子先修身齐家,然后治国,平天下,”孟兰振振有词。
“父父子子,我听说西南有蛮夷之国名枳,枳有太傅日覃伯贤,日覃伯贤有子日覃桑,日覃桑有子,其妻浣衣遭虎舐,其子成为巴山大害。日覃桑为人父而不怜子,为人子而不孝悌,这是教化不严。”邹固说起一桩趣事,似乎不知道赫天子是日覃伯贤之婿的事实。
“修身齐家,父父子子;治国平天下,君君臣臣。我听说日覃桑死于枳蜀之战,为人子而不尽孝,为人父而不怜子,是事实;为人臣,行臣事,虽然没做到修身齐家,但却治国平天下。如今天子上承天道,下治万民,行天子之事。诸侯食天子采邑,却不行臣事,君不君,臣不臣,莫非连尚未教化的蛮夷都不如?”
“孟兰所言极是,”邹固点头,继续说道,“纸上治国,未必不有纸上谈兵之嫌。”
纸上谈兵,昔年蔡国司马之子赵括,熟读兵法,蔡王敕封为兵家圣人。赵括第一战,领兵三十万,兵临宋国边境。大军过处,寸草不生。
这时候的宋还是小国,缪苦出山,举国五万兵马迎战赵括三十万雄兵。
赵括惨败,死伤十万,被俘二十万,天下震惊。
缪苦一战成名,加冕武圣;赵括纸上谈兵,首战身死,兵家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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