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苇席从青枫浦下水,一个眉清目秀,一个粉雕玉琢,都是枳江养到十指之数的娃娃,端坐苇席,往江心飘去。秦淮新上任不足半年,第一次瞧见这般阵势,有些不忍,泰然自若的江望舒有意无意感叹:“这是天意。”
“大枳河神,佑吾枳邦。开疆扩土,雄踞一方。国运为祭,龙气作礼。”赵伯焘念念有词,尔后咬破自己拇指,往铜觥里滴了三五滴血,一半敬河神,一半下肚。仆役在一旁念道:“大枳国枳西里正赵伯焘亲祭河神大人。”
“我们也去吧。”江望舒拍拍秦淮肩头,却领着主座上的稚子登上祭台,连同秦淮在内三人紧随。
秦淮依着赵伯焘的样子咬破指头、滴血、敬河神,神情庄重。他的眸子清明,两个娃娃依旧端坐在苇席上,已经飘到江心。或许真有河神吧,秦淮叹了一口气,一口饮下。酒是枳都花雕,味醇,口齿余香,他本不是饮酒之人,半杯下肚已小醉酣然。
“大枳国巴阳大夫秦淮亲祭河神大人。”
第三是江望舒,这位以一本《上养民疏》惊动枳都的草莽诗人最喜饮酒,号称千杯不醉,每饮必作诗,太傅日覃伯贤盛赞其“诗中有酒意,满口吐章华”。
“大枳国枳江侯江望舒亲祭河神大人。”
这三人,枳西人略有耳闻,显然,随后三人来头更大。刘母挤在人堆里,神情木讷,望望祭台,又望望江心。那两叶苇席已经不见了影踪,或许沉了,或许往下游飘去了,也或许飘去了綦国地界。
“太师大人,那我先了?”裹着面纱的女子莲步轻挪,款款向前。
赵伯焘饮酒,一口下肚,眉头紧锁,毕竟是乡野鄙人,不懂酒中意味;秦淮掩面而饮,最为雅致;江望舒饮酒,则显露出草莽诗人与官场贵胄的两种不姿态,浪漫且豪迈,正如他是枳国文坛执牛耳者,也是位高权重的江侯;蒙纱女子饮酒,只能瞧见下颌,不难猜测她必然水落动人。总说唯有美人与美酒不敢辜负,便是如此了。
“大枳国黍离行宫剑侍荆琦君代师祭河神大人。”
余下两人,一老者,一稚童,老者饮了酒,又从袖口掏出一把短刀,往孩童掌心划了一刀,滴了半碗血。看客们早已一阵心疼,但那孩子却咬牙忍着。本来老者打算代饮,却被荆琦君拦下,那孩童托着铜觥,咕嘟咕嘟饮下,如牛饮水。
“大枳国太师卿伯亲祭河神大人。”
“大枳国凛代祭河神大人。”
“凛,下次,你就是亲祭了。”太师卿伯对凛很是满意,毕竟是自己调教出来的晚辈。
日头渐渐偏西,繁枝缛节,最是多余,祭祀终于完毕了。枳江河神收了祭品,静下来,不再兴风作浪,鱼可以凫,舟可以渡。江望舒没作停留,主仆三人溯流而上,可直抵巴阳,再择官道可达江城。至于太师一行人,走的旱路,三乘马车,一百匹马,声势浩荡,来去如风。
“给刘氏几贯枳刀,再去替她寻一处坟地,不要太差。”邵老太爷吩咐道。
刘母嘴唇翕张,并没有接,只是伏地千恩万谢,再抬头时,祭台只余下她一人。刘母神情恍惚,遥遥看见江心有人招手,抹眼再看,是长安。
“长安不怕,娘接你回家。”刘母抹泪,踏入枳江,溅起一朵浪花。须臾,枳江归于平静,余晖点点泼洒江面。
“秦大夫,就在寒舍将就一宿?”赵伯焘殷切作揖,察言观色间,又添一句,“也好明日由小人带路,去山水间游乐一番。”赵伯焘知晓新任大夫不比往任,他所好的,是游山玩水,是吟诗作赋。投其所好,方能得其所用,这些本领,他好歹跟着他爹学到两三分。
秦淮眉头一拧,摆摆手,沉声道:“不必了,里正可知今日那两户丧子人家?”
赵伯焘心道不好伺候,只得硬着头皮说:“一户是刘氏,克死两个男人,留下孤儿寡母,平日多靠邻里接济;另一户是邵家,是本地大户,有田土百亩,茶园十顷,家丁劳役数十人。”
“先去邵家,劳烦里正引路,”秦淮又对随行小童说,“你去跟着乔叔,你俩找地方歇息去,晚些我来找你。”
小童折了一支野菊,应允而去。赵伯焘一面引路,一面介绍本地风光,只是秦淮不太感兴趣,偶尔“嗯”一声,不让他难堪。
枳西不大,房舍都坐落在河漫滩与巴山之间,寻常人家不过是土坯为墙,篱笆作栏,只有三五户砖瓦皆备,门窗俱全,邵家自然是后者。
邵家大门紧闭,沉默骇人,赵伯焘正要扣门,被秦淮拦下:“罢了,去刘氏家。”
寻常人家好歹有墙有栏,只是这刘家,不过是支了几根柱子,搭着几张苇席,样子破落,连个门都没有。
“这便是刘氏家了,大人。”赵伯焘有些心虚,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生怕这位摸不着套路的巴阳大夫给他扣上一个“享官粮十石,不做斗米事”的帽子。
“可有人在?”秦淮喊了一遍,没人做声。
“刘氏在否?”秦淮又喊一遍,依旧无人做声。
赵伯焘生怕秦淮恼怒,上前搬开苇席,头探进去,见无人,只好怏怏回话:“大人,刘氏不在。”
秦淮面朝枳江,心有所思,问:“赵里正,往年也祭祀河神?”
赵伯焘点点头,回话说:“年年如此,河神有灵,綦东多泛滥,枳西多丰年。”
秦淮举目望去,枳江风平浪静。正如赵伯焘所言,不单是枳西,今
喜欢弈士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