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物起身凝望着那贝壳,越看越觉得熟悉,他刚刚要伸手去触碰,贝壳晃了两下,突然从屋顶落下来,飘飘荡荡地从门口滑了出去。
随即安期生的话语便响了起来:“小家伙,你再不赶紧出发,第三条鱼又会吃不上了。”
果然是这老家伙在搞鬼,应物气愤地追着贝壳出门,可是深海茫茫,哪里还有它的半点影子。
“老家伙,老混蛋……”
应物破口大骂,可是才刚刚张嘴,腥咸的海水便汹涌地往嘴里喉咙里灌,猝不及防之下,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可恶啊,实在是太可恶了!”应物好半天才调整过来,心中不停咒骂。可是咒骂完之后呢?他才发现自己还得按照安期生制定的规矩前行,若要生存,就得加快速度,就得拼命。
“我就看看你安期生到底要我干什么。”应物一咬牙,大步继续往前走去,这一次,他多留了一个心眼,注意观察山脊的走势,礁石的形态,海流的走向,脑海中开始判断怎样才能更加快速,怎样才能借助海流的力量,怎样才能避过阻力。他发现自己的脚步轻盈了,身体有力了,虽然饥饿与疲惫像两个魔鬼,形影不离地纠缠着他,可他的姿态却显得更加从容。
“嚓”地一声轻响,裤子似乎被崩开了一条口子,应物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节奏中。痛苦和反感逐渐消磨,他甚至可以从中得到一丝享乐。
“嚓、嚓”连着几声,裤子正在不断破裂,化作碎片一点点飘散在海中。应物依然不为所动,他甚至忘了自己早已超过应有的时间和距离。刚开始,他偶尔还能看见那熟悉的贝壳的身影,到后来,那贝壳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是,谁在乎这个呢?
脚步一步步在前行中积淀,每一步都更加稳健;时光一点点在脚步里消散,每一点都逝去如箭。应物已经把走路当成了习惯,忘了过程,忘了目的,直到轰隆隆的震动声终于把他惊醒,应物循声望去,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山脊的尽头。
前方是一条巨大的海沟,海沟中岩浆翻腾,海流奔涌,水与火在此反复碰撞,冲刷着海底大地。两侧不断有岩石坠落其中,激起火红色的浪花和密集的气泡。海沟上方有宽达十数丈的蝠鱼在展翅翱翔,它们似乎特别喜欢这刺激的环境,有个别被浪花击中落入深渊,可蝠鱼同伴们却毫不畏惧,就如这里是他们安享的乐园。
这是哪里?是到了海的边缘吗?
应物他终于从麻木中清醒过来,他茫然四顾,想要找到拥有食物的小屋,可是当他目光越过海沟,却突然发现对面就是安期生和李少君的花园。
一只巨大的海龟从对岸慢慢游来,海龟背上站着三个人,应物认出了其中两个,左侧带着斗笠的老者是安期生,右侧身穿长袍的青年方士是李少君,可是中间那位呢?
中间那位是个高挑帅气的青年,他的姿态十分飘逸洒脱,气质却又十分沉稳,双眼里蕴含着温暖和煦的光芒。他看起来那么眼熟,可是又如此陌生,如果单看容貌,他长得非常像霍嬗,应物差点就脱口而出,可迅速又进行自我否定。
应物告诉自己:霍嬗还是个少年,他虽然也对自己笑,可他从未有如此洒脱。霍嬗的笑容背后往往藏着许多苦涩,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他根本就不笑,除了在应物面前。而这个青年的笑是完全不同的,他的笑玲珑剔透,当他笑的时候,笑就是他本身。
海龟终于来到应物面前,青年跳下龟背,拉起应物的手说道:“江应物,七年不见,可还认得我?”
“七年。”
应物浑身一颤,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青年,好半晌才喃喃道:“七年,这么久吗?”
“没错,整整七年,你围着东海海底走了一圈。”
“我,走了一圈?”应物突然觉得应该有点泪水,可是身在海底,有没有泪水又有何区别。他哽咽着问:“这么说,你真是霍嬗?”
“我是霍嬗。”青年肯定地点头回答。
“可是,你为何变成了这样?”
“你不是也变了吗?你看看自己,只是你还没有发现而已。”
“我……”
应物想起来了,原来的自己是不能在海底说话的,但凡只要一开口便会狠狠灌一大口腥咸的海水,那种感觉特别难受,可此刻呢?他慢慢低下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已经不着寸缕,身体虽然不算魁梧,却肌肉虬结。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垂髫童子了,而是一个和霍嬗身高相仿的健壮少年。
“噢!”应物一激灵,赶紧伸手捂住自己裸露的私处,他的动作引来安期生和李少君的哈哈大笑。
应物对这两个家伙没有好感,尤其是对于安期生,心中甚至有些憎恨。就是这个家伙,害得自己空腹在海底走了整整七年。这么算来,就连霍嬗都脱不开干系,他居然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可恶的家伙折磨而无动于衷。
“你来找我干什么?”应物没有理会安期生和李少君,而是有些没好气地问霍嬗。
霍嬗却丝毫不在乎,他微笑着答道:“道别,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
这两个字犹如巨雷般轰在应物的头顶,把他当场震懵过去,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占据了所有的思想:霍嬗要走了,他要离开了,要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海底。从此这偌大的东海,就只剩下孤独的一个,变成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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