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安起身行礼,道了声“是”,便由小福子引着绕过那扇嚣张的屏风走到门前,小福子替她打开门。
门外,淮安王与不知何时来的昭宁一齐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们,少有的露出一个笑容。
我看着郁离安那个清丽的笑容,想了想,要是我被人接二连三理直气壮地悔棋,怕是笑的没这么漂亮和轻松。
不过好在我不会下棋。
小福子向淮安王与昭宁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向淮安王做出“请”的姿势:
“王爷,请。”
淮安王既不看他也什么都不说,大步走进御书房,看上去颇为倨傲无礼。
门关上之前,郁离安突然转身,门正缓缓关上,淮安王的身影越来越小。
我愣了愣,心底突然划过异样的感觉,恍惚间好像看到,棋案前,与郁离安父王七八分相似的政宣帝端端正正地坐着,眉眼带笑。
这是……郁离安的感受?我的心里突然剧烈地难受了起来,显然已经被这种情绪影响了。这时我才意识到,生死录可以将所录之人的感受传达给我。
我摸了摸心脏的位置,笑了起来,心想洞察人心在这里还挺方便。郁离安坐在我旁边问我笑什么,我摇摇头,继续看着画面。
画面里,那一瞬间,我看到郁离安就这么无知无觉的怔了许久,还是昭宁拉了拉她她才反应过来。
昭宁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双靥露出两个深深圆圆的酒窝。
天色阴沉,刮起一阵狂风,风止,雪又落了下来。
郁离安大概猜到将会发生什么事了。
“昭宁,你回去吧。”
“什么?又让我回去!我等你一个时辰了!”昭宁气得不轻,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什么了,疑惑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郁离安摇了摇头,轻轻倚靠着门,合上眼一言不发。
“我偏不回去,就在这陪你等。”昭宁气哼哼道,“你这几个月怎么变得这么奇怪,都不来宫里找我玩了,你是不知道昭云昭玉那两个傻叉,整天在我面前上蹿下跳的。”
“她们本性不坏。”郁离安合着眼道。
“但我就是不喜欢她们啊!”昭宁拉了拉身上的披风,缩了缩脖子“咦”了一声道,“冷死我了。”
郁离安睁开眼淡淡地看着她:“说了让你回去。”
“才不呢。”昭宁搓了搓手臂,一边抱怨一边蹲了下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本公主……呃,那叫啥?于心不忍,对,于心不忍。”
郁离安叹了口气将她拉起来:“走吧,去你那里。”
“你总算想通了!”昭宁拍了拍衣裙,“走吧,今天喝黄酒花雕。”
过了两刻钟左右,郁离安辞别昭宁,往勤政殿方向走去。
整座皇宫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白的很好看,也很单调。脚上踏着厚重的雪靴,踩在雪地上,发出闷响。她抬头,正见自己的父王从御书房里出来。
门外端着个火盆的小福子双股战战,抬眼看人的目光小心翼翼,态度恭谨。
雪又大了几分,淮安王神色不变,朝她伸出手:“阿离,回家了。”
然后毫无意外地被一巴掌拍掉。
他悻悻收回了手,问:“冷吗?”
郁离安系紧了斗篷上的带子,戴好兜帽走进风雪里回答:“不冷,不过,”她转身,“倒是父王,您真的不冷吗?”
淮安王只穿了一身秋衣,没戴斗篷也没穿大氅。
不光郁离安,连我瞅着他那身衣服都嫌冷。
淮安王摇了摇头:“习惯了,穿的太多反而觉得碍事。”
两人越走远远,隐隐能听到一些对话。
“我怎么就没习惯?”
“毕竟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我就没见过多少男子能比的上我这个姑娘家。”
“沈先生也比不得?”
“……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没什么,就觉得他挺不错的,唉,可惜了,突然人就没了。”
“……对了,刚才皇上说什么了?”
“问这个做什么?”
“问不得?不说就算了。”
“皇上问我什么时候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
淮安王回府后一天,便匆匆忙忙地出京了。
出京那日,他揉着郁离安的脑袋,温声道:“阿离,父王把沈先生给你找来了,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话近乎是遗言了。
郁离安咬着下唇,倔强道:“我哪儿也不去。”
“傻孩子。”淮安王轻笑,转身进了马车。
郁离安站在门前,再一次看着大雪将车辙的痕迹掩去。
沈岚穿着莲青鹤氅,手拢在袖子里,远远地看着她。
几日后的某天夜里,时隔六月之久,两人再次坐在了棋案两端。
“先生不解释一下吗?”郁离安将香燃出的青烟扇开,皱了皱眉。
沈岚轻笑:“在下不过是回了一趟家里,劳烦郡主挂念了。”
“先生说笑了。”郁离安下意识反驳。
沈岚看了一眼她腰间的玉玖,琉璃色的眼里满是笑意:“在下本以为郡主不喜欢此物。”
郁离安低头,墨黑色的玉玖玲珑剔透,好看的紧。她晃了晃神道:“先生所赠,自当好生珍藏。”
沈岚不语。
郁离安回过神来,沉静地看着他:“不知先生家在何处?学生也好登门拜访。”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质问有些不依不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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