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松一带,无论百姓还是官府,对狼兵都是又爱又怕,其骁勇杀敌不错,只是他们回过头来抢东西的时候,也没比倭寇含蓄多少。
随着张经被押解京城,总督如走马灯一样频频更换,加之大股倭寇的退却,狼兵的军纪问题彻底暴露。战争激烈的时候再不堪的士兵也会被奉为英雄,一旦战事暂停,兵痞的存在也便成为了人们的诟病所在。
雪上加霜的是,全军最高统帅杨宜不敢有什么主见,并且没有任何军事经验,因鬼倭游击腹地,防卫空虚,故效仿张经,从外省调兵来守,可他并没有张经那样震慑全军的威信,各路外省兵再加上狼兵混在一起,还没见到倭寇自己就先干起来了。万幸的是杨宜老早将狼兵打发到浒墅关外,避免了最大的斗殴,可暴躁的四川兵与团结的山东兵最终还是开干,死伤百余,一名带头的千户还险些被砍死,全军军纪已到了暴乱的临界点。
这还不是全部,除了这些表面因素外,真正使全局陷入泥潭的还有一个难以名状的潜在因素。
张经、周琉、曹邦辅三位功勋先后走人,这无疑寒了全军将士的心。
奋勇杀敌,不是对的。
溜须拍马,才能升官。
杨宜固然吸取了几位前辈的教训,但由总督开始无作为的腐化,士气低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全军风气风骨荡然无存。如今没人盼着保家卫国,只求倭寇不要来自己的辖区转悠。
另一边,鬼倭虽在绍兴城下遭殃,往后却一马平川,已从浙江游击入了安徽。依然专攻县城,伺机进攻府城,对于损失官方秘而不宣。但内部人士稍作推断,近两个月来。死在鬼倭刀下的亡魂怕是已经破了三千,而自绍兴一役后,还从未见谁人送来过一具鬼倭的尸体。
这几十名鬼倭也许杀不到京城,但留下的耻辱与挫败的锐气,已经无法抹灭。
在这种情况下,杨长帆顶着压力,命一百狼兵通通换上汉人服侍,扎营于南京东北上元县郊。自己则携文书孤身入城。
杨长帆来的也算尴尬,偌大的南京,好歹也有守军数千人,为了对付几十鬼倭,自己领着百人前来支援,这逻辑上实在说不过去。
可眼前的事是不能用逻辑来解释的,如果聊逻辑,这批鬼倭的存在就是一个谬论。
不过杨长帆来南京,也不需要逻辑,他手持赵文华的调令。这就是逻辑,无懈可击的逻辑。
南京城同预想的一样繁华,只是相比于杭州。多了一分慵懒。自迁都北京以后,南京渐渐成为了后备人才培养以及养老的场所,重要的事轮不到南京来办,鞑子也不用南京来守,如今倭乱确实麻烦了一些,但还有很多大前线扛在前面,没人相信有一天倭寇能打到南京城下。
进了这样一座城,杨长帆却没有闲暇的心,不去秦淮河赏月。不去夫子庙拜孔,而是直奔总督府赴命。
杨宜先前为表忠心无二。本已搬去杭州,他无主张没作为的作风发挥得淋漓尽致。很快便被赵文华打发回南京,他自然高高兴兴感恩戴德,杭州虽好,只是太危险了,还是我大南京更稳当一些。
杨长帆先前曾经一路打探,杨宜口碑其实不错,进士出身,从官多年,修堤治水,查案平反,审察品译皆是功绩,无论苏松百姓还是学士都对其有口皆碑,怎奈总督们走得太快,已无人选,只好强拉这位德高望重的能臣上马。
这个人一定很懂道理,很讲道理,但统军,从来是没道理可言的,兵痞们也不会听你废话,话说回来,他也不知道该怎样与兵痞们对话。
因此杨长帆根本就没机会见到杨宜,听闻来意后总督闭门不出,直接将他打发给南京兵部尚书。杨宜的意思很明白,这些事我不管,我也不敢管,赵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胡叔叔想咋整咋整。
杨长帆只好一路前往曾经的皇城,赴兵部谒见尚书张时彻。
可惜,这位他也无缘见到,不过兵部总不能把他再推给别人,最终出了位和善的侍郎前来安顿杨长帆,地方你来选,吃住我全包,只要别进南京城咱们什么都好说。
确实,南京城好好的,可不能让狼兵进来。
杨长帆颇为失望,客套几句后告知狼兵驻扎地点,求到一些补给后就此别过。但他并没有离开兵部,他还有最后一个要见的人。
唐顺之,按品级来说,区区六品该安置在兵部偏僻的地方,然而他的签押房却仅次于尚书张时彻的那间,风水好面积大,实在是违背了官场办公的安排原则。
杨长帆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皮肤很好。
按理说徐文长的老师,怎么也该长他十岁,好歹要快50的年纪,此人脸上的胡须也确实配得上这个年纪,只是皮肤相当光滑,面色静的出奇,像是一颗植物一样长在这里。
瑜伽老僧一样的气场。
杨长帆坐在他桌前,看着他认真读信,自己的心境好像也平和了许多,不再为前面那些推脱之辞心烦。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位竟然只是区区六品兵部主事,该是不比杨宜混的差才对。
不多时,唐顺之放下了信,轻声说道:“文长的病,看来好些了。”
杨长帆不禁笑道:“我以为见我要伏兵于南京,唐主事该觉得文长病得更厉害才对。”
“不然。文长不是循规蹈矩稳扎稳打的人,善僻蹊径,出奇制胜,我不及也。”
“唐主事太过谦虚,文长也说过他不及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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