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你就这样不肯信我吗?”
定海侯的双目闪着一些晶莹的东西,那不是泪,只是困惑,只是迷茫,只是不能控制的激动。
蕊儿转过身去,她不忍再看,这个她曾经朝朝暮暮、思之念之的男人,如今也透露出软弱的一面来。
“你快走吧,趁还没有人发现我们。生而为鸿音王朝的儿女,总要为她做点什么的。
我已经不能再为母亲做任何事了,但总要为我的国家做点什么。”
“可是,你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也有想要的婚姻,想要的家庭,想要的寻常日子。”
“不,我没有资格要这些了。
谁叫我的哥哥坐上了那个宝座,他所拥有的,都是我们必须失去的。
而且,本质上,我们都是一体的。
我们心中对权利的渴望,都是一样的不堪。”
说完最后一个字,蕊儿就忽然跑了出去。
她已经想通了最近几日来百思不解的问题,她必须要做点什么。而不是在这个小庙里一直等待大丧的典仪。
定海侯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可是那手却在半空中垂落下来,无力,又颓然。
蕊儿就那样大步走着,她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的畅快过。
那些之前所有的犹疑,所有的不确定都烟消云散了。
她只觉得以后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都是自己的决定,跟哥哥再无一丝瓜葛。
她信步走入红枫寺,夜还没有要褪去的样子。
可是红枫寺的那主持老僧已经在大殿开始早课了。
那主持老僧一旬间已经须发皆白,他不知迎接舒太妃来避暑,竟然成了这样一桩大罪过。
上面那位还没开始问罪,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那些后院偏殿里哭哭啼啼的宫女,总是让他心乱。
这到底是谁的罪过?天谴吗?
不知舒太妃究竟是怎样染上了瘟疫,明明寺庙里还没有人染病,就连那几个伺候的宫人,也是在舒太妃之后才发病的,而且她们很快就康复了,到现在也都好好的。
每日里啼哭起来,声音老大,但地方官说她们是不详之人,怕她们传染他人,只是将她们拘禁在此处,既不肯收监,却也不肯放了。
那主持老僧每次听到那啼哭声、叫骂声,就觉得是自己的错,这瘟疫必定是因为总是在佛前不恭,才会让红枫寺罹此大难。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那主持老僧昨夜不曾睡好,此刻只觉得眼前都是金星闪耀,只见外间进来了一个年轻姑娘。
大殿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他并没有唤小徒弟起来添灯油,一切都昏沉沉的。
这一幕就像是梦境,那主持老僧就那样木然看着这个年轻姑娘一步一步走进来。
完全忘记了这是黎明前最暗黑的时候,外面根本不会有正常的香客。
梦耶,幻耶?
蕊儿公主诚心的在佛前拜了又拜,如果母亲在天有灵,希望能和佛祖一起保佑她吧。
“大师,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蕊儿转身朝着主持老僧,她想此刻还在佛前早课的,这般勤谨,必然是得道高僧。
那主持高僧一愣,他不想,这个年轻女子还要问自己问题。
她是谁,为何这般夤夜前来,更是没有一个跟随的侍女、卫士。
看她的衣衫华贵,气质不凡,并不该是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的人。爱看书吧
这个时刻,只该是那些勤于修行的佛子,心中念着佛菩萨,手上敲着小木鱼,勤勤拂拭去心上的尘埃,让一颗心透明纯净。
可是,这个女子,却在这里殷勤的礼佛,还要对自己提问。
“不知施主,从哪里来,为何此刻出现在这里?”
蕊儿一笑,“大师也是糊涂,何必问因缘,只看现在的果报不好吗?”
那主持老僧忽然心下了然,“原来是来问道,打机锋的。
这是我的本行,还怕了她不成。”
镇定下来之后,那主持老僧就觉得眼前的姑娘不是鬼怪,也不是妖魔,不过是一个迷途的羔羊。
“姑娘,请问吧。”
蕊儿公主点点头,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流离,她何时会想过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
从宾州来到昊京,又从昊京去到了平城。
千里迢迢,她始终不能逃脱自己的命运。
哥哥以前把自己藏在宾州的时候,大约就是想着最好永远不用自己履行公主的使命。
谁知道,这一切都变的太快了。
“大师,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人死了之后就没了烦恼了吗?”
那主持高僧一听是生死的问题,便有了些悲悯之意,这果然是小儿女的问题。
“人死了之后,若是有福报的,便可以去西方极乐世界,那自然是没了一切烦恼;
若是没有福报的,便要往生轮回,依然在尘世中打转,那烦恼便会继续跟随。”
“大师,果然好智慧。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人会变吗?”
看着面前的姑娘认真的样子,那主持高僧又升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人无时无刻不在变,自己在变,别人也在变。就是死后,我们也会变的。
但一切的因果又不变,空亦不变,佛亦不变。”
蕊儿公主忽然问道,“那爱恨也不变了?道也不变了?”
她问的突然,语气又尖锐,仿佛是忽然间从地底下冒出的暗火。
那主持高僧吓了一跳,“道,佛家不讲道。爱恨,更是业报。
也许变,也许不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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