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繁生以远宗别支承继鸿音王朝的宗祧,惶恐之中也带着几分小确幸,这天下终将是他这个小小布商的了。
少年贫困,生活流离,唯有山若水是他的一线阳光,但这珍贵的友情却最终消失在岁月里。
她想要携手的时候,他只想坐稳皇位;等他想起她时,伊人已在天涯。
长长久久的思念之下,他的精神力日渐的衰微,他总是想起微时的很多事,那些欺辱、那些贫困、那些不甘,想起来总是伤感。
但这些伤感之中,有若水那金灿灿的笑容,那一片琉璃般的真心。
可惜,这一点微末的幸福却被自己亲手打碎了。
他必须要送她离开,让她离开昊京,离开这波诡云谲的漩涡中心。他只想她安好,哪怕她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怀抱。
山若水的血脉里有着自由的意志,父亲早逝,让她早早挑起了家族的重担。
那是一个长久兴盛又神秘的家族,有着强大的军事力量,代代传承,秘而不宣,但人丁一直不旺,到若水这一代,嫡系就只有她了。
上天一定有某种平衡,人力的衰微反而印证着天道的强大,若水从小聪颖,似乎家族的力量在她小小的身体里迫不及待地发了芽,她尚未成年就要蓬勃而出。
待她豆蔻之年,剑术已经小有造诣,当时的剑客高手一点红前来挑战,见若水在市上卖布,手中并无利刃,本要约了时间再战。若水朗声道:“既然来了,就这里一战吧。”
说罢,从容拿起了摊上的木尺,阳光下她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那是正当青春的印记。
旁人不免惊诧,隔壁糖水铺的张婶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匆匆的跑去找她的相好李捕快来帮忙。
李捕快就在后街坠香楼收例银,等跑来街前时,围观的人都散去了。
若水整了整衣裳,又跟姬繁生一起卖布了,只听她脆生生的声音:“姬繁生,布尺被我磕掉了一个角呢,改天我买一个新的送你。”
而一点红的背影早已经消失在街角,只有那把剑被扔在地上,剑身还染了血。
李捕快拿起剑,用衣服擦了擦,剑刃上光芒闪动,“真是一把好剑啊,就这么扔下了?”
一点红被无名小辈击退,从此弃剑江湖,而若水一战成名,还有好事者给她起了一个江湖名号,叫做“破红剑客”。
然而若水真正强大的地方还不是剑术,而是心怀天下的决心。
她总是想象着,有朝一日,她也可以爬上那最高的位置,然后转身轻飘飘地对姬繁生说,“喏,你不是一直想要吗?来牵我的手,做我的夫君,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生活从来都是充满了波折,我们却大意的以为眼前的风平浪静会无止境的延伸下去。
当改变命运的时刻来到,我们往往懵懂无知,若是早一点知道,我们向往的一切都曾经拥有过,也即将轻易的失去。我们的内心还会有那么多委屈和不甘吗?
安烈帝嘉泰十八年,太平了三十年的神圣婆罗洲又一次被兵火沾染,从北地的云州,到南海之滨的象郡,从西方的会昌州,到东边的越州,烽烟四起,满目疮痍。
五月初三,安烈帝长子姬繁淳被云州牧截杀在彤云关,消息传来,昊京震动。
不久,更坏的消息纷至沓来,安烈帝次子姬繁清在象郡平难时,染上了时疫,大兵未还,二皇子就薨逝了。
到了六月,彤云关彻底失守,前去应援的皇四子姬繁澈还没赶到,便听到前军失利的消息,只能收拾了残兵,后撤两百里,死守昊京的门户——平城。
八月十五,本是团圆之夜,西北的乌延国却背弃了与鸿音王朝的同盟,与云州牧连兵破了平城,皇四子也下落不明。
这云州牧本是鸿音王朝臣子,此番伺机叛乱还勾结敌国,嘉泰十七年时已有御史上言,尽述其割据云州的野心昭昭。
安烈帝一念之仁,只是下诏问责,没成想就这样成了肘腋之患。
平城之后,再无险关要塞可守,顺着晶河平原,南下一百五十里,就是昊京。
安烈帝成年的皇子就只剩下一个皇六子姬繁深,这位皇六子在鸿音王朝的武将中算是一等一的骁勇善战,可惜他的母妃是乌延国公主,如今乌延国来袭,姬繁深为众人所疑,只能领兵东去越州。
九月初一,昊京被围。
在顽强的两个月抵抗之后,十一月初八,城破。
安烈帝在观星台自焚,后宫嫔妃纷纷追随安烈帝殉国,宫人随之四散,然而巷战没有结束。
在三天三夜的劫掠之后,乌延国和云州牧的部属各装了足足几十车的金银财宝,还有抢掠来的壮丁、年轻姑娘和牲畜,准备离开昊京。
姬繁深平定了越州赶回来时,正赶上他们出城。众人看着帝都被劫掠,百姓被奴役,财物被运走,顿时火冒三丈,在冲天的呐喊中,六皇子率领着勤王的部队杀进了敌军,到黄昏时,终于将敌人主力杀灭,残兵围着主将灰溜溜的逃离了昊京。
姬繁深面临着残破的昊京城,泣不成声,待得知先帝化身火海,骸骨都未见一块,更是悲从中来。他发誓要保卫昊京,保卫鸿音王朝。
可惜,当一支冷箭贯穿他的喉咙时,他还不知道原来最凶狠的敌人不是外族,而是自己的民众。
从他回来那一刻,就有谣言四起,说六皇子是乌延国的细作,为得皇位,竟然蓄意让乌延国攻破昊京。
鸿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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