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春秋依然躺在那个巨大的深渊里,安静的少女跪坐他的面前,纤细的手腕上盘着刚刚咬伤他的罪魁祸首,青色的头颅高昂着,眸子里透出冷漠的寒意。
春秋的蛇毒已经解了,大脑却仍是昏昏沉沉的,他勉强支撑着想坐起身,蒙着双眼的少女却像是能看到他的动作,她抬手摁住春秋的肩膀,然后突然一把掐住了蛇头。
小小的蛇身上吃痛,猛然张开了蛇口,在尖锐的蛇牙下,细密的血珠立马顺着少女的手掌落了下来。
一切发生的很快,春秋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少女伸过来的手掌,转瞬间由鲜血淋漓变成了光滑平整。
春秋愣住了,他没有明白少女这个动作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伤口也不见了。
“你……你是神?”一句话问出口,春秋自己都觉得可笑。
很奇怪,他最初感应到那股巨大的破坏力不见了,在这个深坑里,只有一种柔和的,仿佛初生的气息在萦绕。
果不其然少女摇了摇头,春秋正要继续问些什么,头顶却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即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像是有什么人在逐渐靠近。
少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别人的地盘,春秋乖巧的闭上了嘴,四周重又安静下来,天色已经半亮,他下来时并没有把整个石板重新覆盖上,借着落下的半白日光,他看清了少女淡如清水的唇色。
少女的衣裙已经破旧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裸露的锁骨暴露在空气里,春秋好奇的歪过头去,他仔细研究着少女眼前的红巾,试探着,想知道少女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一直看到少女的耳后,春秋找到了红巾的端口,那里藏着一个小小的符文,形状古怪,不像平日见到的那些。
春秋的好奇心更重了,他默默的在心底起诀,那小小的符文竟果真像受到了感应般闪动了一下。春秋心里一动,指节一勾,那一端红巾居然毫无阻碍的落了下去,飘飘然落在他的掌心。
两人皆是一般的愣住了,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的眸子里透着些许跃动的鲜红,春秋看到了里面深深的讶异,随即是掩饰不住的欢欣。
头顶的声音渐渐远去,少女惊奇的看着自己的身躯,她低下头,用手指在灰尘里写下了“谢谢”。
字体扭曲,竟是上古的文字。
“走吧,”眼见着深渊一点点明亮起来,春秋知道天色已经快大亮了,“我带你出去。”
没有拒绝,少女乖顺的站起身,春秋揽过她的腰身,轻巧到似乎没有重量,身形一跃,眼前的阳光正是明媚。
“所以……你就把她带回来了?”封城神情复杂的看着风尘仆仆的春秋,他身后跟着那个估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残破的衣裙在寒意初显的年月里显得更加褴褛,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面容。
“差不多吧”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太麻烦,春秋也不知道该怎么简洁的把一切说明白。“她不会说话,我是在赤黎族祭台找到她的,就暂时叫她赤黎吧。”
显然这个被叫做赤黎的少女,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无比的好奇,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房间里种种陈设,慢慢走到了床边。
床榻上谢衣依旧睡得毫无知觉的,赤黎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她想了想,眼瞧床边的烛火还剩了最后半截没有熄灭,抬手拿了过来,衬着烛火细细的查看。
看着她揽过谢衣的肩膀,虽是白天,仍然能感觉到跃动的烛火照亮着两人瘦削侧脸,封城和春秋停住了。
奇怪的念头刺穿了赤黎的脑海,她回身招呼着春秋,杂乱的手语却让春秋和封城都一片迷茫。
赤黎一把拉过春秋的手,掌心一笔一画的酥痒让春秋有些难熬,他忍不住想挣脱出来,却在突然间明白了赤黎的意思。
她写的是“影子”,灵光乍现,如果说谢衣的昏迷,早期是因为梦魇的困扰,而现在,只是因为她的影子,带着许许多多零散的记忆,不知去了哪里。
缺失了记忆的灵魂生了病,它需要无尽的睡眠修复自己。
春秋想起在封城最后的记忆里,轻盈的谢衣如同一张薄纸坠入了山崖,那个他一直觉得错乱的地方,不是梦境乱了,是在他施展术法修改谢衣记忆的时刻,相对于身体的顺从,影子做出了巨大的反抗,甚至不惜离开身体,跟随着封城跳落山崖。
在谢衣孤独的梦境里。
她已经在这片山崖下走了很久很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困在这里,四周是蒙蒙的白雾,她在迷蒙里一天天的行走着,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但也不是完全的孤寂,她有一管小小的尺八,每当她试着吹起,低低的乐声从唇齿之间流出,她就会看到光影里的京都,看到满城花灯照亮了河流,看到一双清冷如莲的眉眼。
可她也看不见更多的东西了,那些破碎的画面组不出完整的情节,她念着每一句断裂的词句,唯独拼不出一个姓名。
宿在青山荒冢里,她想无数孤独而又普通的山魂野怪,她忘了自己是谁。
春秋和封城终于在天虞山下找到了尺八,那连封城都快遗忘的尺八,谢衣丢失的影子就睡在那里,在逐渐枯萎的野草里,盘踞着咕咕作响的秋虫。
谢衣终于吹完了记忆里最后的乐章,四周的雾气开始散去,她看见熟悉的背影在山前的路口等着自己,她雀跃着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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