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
耳边穿来一阵轻轻的呼唤,虽然有点烦人,但是甄应嘉的心立即疯狂的跳了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能再次用自己的双耳听见声音,特别是他已经死在冰冷冷的医院,甚至连意识都消散了。
没什么比这个更好了。
甄应嘉睁开眼来,只是……
眼前的这一切,他只在电视里见过。
放眼望去,视野里的一切都是厚重的木质家具,精美的雕工里浸润着深深的历史感。
他家里可从来不是这个风格的。
甚至站在他身侧的中年男人也有点不对劲。
白色的麻布下面是几乎拖地的长袍,头上挽着发髻,虽然甄应嘉早先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从来没留过长头发,但是他对头发可不是一无所知的。
这个发量,披下来别说腰了,可能都到小腿了。
甄应嘉不免愣了一愣。
对他来说是微微一愣,可是多年的上位生涯早就让他将不动声色这四个字修炼的炉火纯青,只要他不想,脸上什么多余的表情都不会有。
于是在管家眼里,甄家的主心骨,他们的大老爷看起来跟往常一模一样,依旧在为了主母的故去伤心。
可是时辰差不多了。
管家低下头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柔,以免去触动他们家老爷已经很是悲痛的心。
“时候差不多了,该出殡了。”
出殡!
这两个字从管家嘴里到甄应嘉耳朵里不过瞬息,但是仿佛跟按动了什么开关一样,脑海里蜂拥而出的记忆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思考能力。
甄应嘉一阵恍惚。
可不该是出殡吗?
他的——或者说是前任的夫人李氏,上月二十三刚刚去世,在家里停灵一十四天之后,由金陵城里最最有名的道士修明按照甄家全家人的生辰八字,择了个出殡的好时辰。
脑海里的思考和回忆不过瞬息,虽然因为接受了太多的信息,脑袋一跳一跳的疼,不过整理出来的这些东西已经够甄应嘉应付眼前的出殡了。
“去吧。”他无力的抬起手挥了挥,垂下的头让他的侧影看起来无比的哀伤,随之而来的一声长叹更是让一路看着甄应嘉长大,又娶妻生子的管家潸然泪下。
管家抹了抹眼泪,虽然有心安慰老爷,不过嘴张了又张,什么都没说出来。
“是。”最终也只有这一个字说出口来,说完,管家便转身离开了。
夫人出殡并不需要老爷跟着,老夫人是长辈,也不需要露面,要去的只有家里的三位小主子。
虽然仪式有道士主持,不过老夫人早就嘱咐过了,他这个管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好了三位小主子,不能让他们有半点闪失。
想到这儿,管家又回头看了看孤单一人坐在偏厅里的老爷,摇了摇头跟老夫人派来的丫鬟道:“老爷他……怕是还得几日。”
屋里的人几乎走了个干净。
甄应嘉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原主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心里也是正儿八经为了这个夫人伤心,所以不过短短一十四天,便将自己生生的折腾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
现在更是走两步就喘了,甚至早上起床从书房到这偏厅,都是由两个丫鬟扶着出来的。
不过主母大丧,家里除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剩下的几乎全部被原主打发出去给死去的夫人送葬了,所以现在没人来扶他了。
这样也好,甄应嘉想,刚好让他理清楚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甄应嘉出了偏厅,沿着记忆里的小路,一路往书房去了。
虽然身体瘦弱不堪,不过他越是走,心情就越好,走到最后,几乎都要喜形于色笑了出来。
任谁平白无故的得来一世,还是基础这么好的一个人生,都会欣喜若狂的。
像他这么只是嘴角微微翘起而已,已经是自制力到了极点的表现了。
上辈子他死的时候不过四十出头,而这具新的身体连二十五都还没有到,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用来挥霍呢。
更何况甄家还是钟鼎之家,从偏厅到书房这一段小路上的风景,还有各种假山怪石,池塘喷泉,一路看得甄应嘉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庭院深深深几许”,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
于是等走到书房,甄应嘉的心情已经可以用愉悦两字形容了,只是表面上依旧紧紧抿着嘴,完全就是在强忍内心悲痛。
这辈子可一定要好好的活着,随心所欲的活着。
没错,上辈子的甄应嘉虽然是个成功人士,甚至在上流社会里有个真赢家的外号,但是他的内心其实十分压抑。
从小就被父母一遍遍的灌输好好学习,从上了小学开始便是名校,大学本科读的数学,硕士读的经济学,更是在号称总统摇篮的法学院进修了三年的课程。
之后便是创业,将父母手下的一间小小的小卖部发展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连锁超市。
若不是他死的早,这间超市肯定要走出国门,冲向世界的。
所以从小,他就是大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儿子”。
可是甄应嘉并不开心,否则也不会才过四十就被诊断出了肝细胞癌,确诊不到一年便死在了病床上。
最后的日子里,甄应嘉只能躺在床上,一遍遍的回忆人生。
他不甘心,他这一辈子全部都是为了别人而活,从小到大,可以说没有一个选择是自己做的,甚至连不喜欢吃的菠菜,也在父母的要求下一直吃到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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