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九娘看见他这副模样,眼中浮现出关心神情,但她没有说一句表示关心的话语,只是默然走到林杉的身后,然后抬起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稍微摸索了一下他背颈处的穴位,然后轻轻按揉起来。
九娘的一双手,手指纤长有力,并且手指的指部关节并不突出,手指指腹皮肤光洁而有弹性,且曲线均匀,看来是经常从事灵活性要求很高、但不会耗费什么气力的活计而练成的。这双手用来给人推拿时,只需移动稍许就可以到达很大范围内的皮肤穴位,给人的感觉自然是舒服至极的。
林杉闭上眼睛静静享受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要是让京都的公子哥知道,东风楼的九娘正在用她那双弹奏千金曲的手为一名朝廷钦犯免费按摩,他们会不会气得内伤?”
“可是过不了多久,这位在弱冠年纪就犯下欺天之罪的人,过了十年后,即将因为这身罪名而再次名冠天下。”站在林杉背后的九娘说到这里嫣然一笑,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接着又道:“只是这一次得名却不是因为罪上加罪,而是直接从一名钦犯晋升为一等朝中大臣。我能在先于所有人之前服侍到这样的奇人,岂不也是一种福份?”
林杉也微笑了起来,但他没有就此事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后,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并从椅子上坐正起身来,搁在扶手上的手也移到了双膝上。九娘看见他的这一幕变化,不用言明已知其意,正在林杉颈侧推摁的手停了下来,她束手转身走到了林杉的身前。
林杉并没有说什么打前奏的话。与九娘的谈话内容直接就从刚才的轻松氛围转变得有些压抑起来,他垂眉沉吟道:“那个人到了京都后,去了何处?”
九娘亦是神色凝重起来,沉声说出了两个字:“相府。”
当这两个字落入林杉耳中时,他在面色一滞后,眉梢跳动了一下。
九娘看见他的这种表情变化后。有些担心的补充说了一句:“那个人比你早到了几个时辰。可是相府的门槛太高,而且在这几天里,就连其府上最喜享乐的三子也没光顾楼里的生意,我们也不好打探得太仔细。或许是他们有所准备。你丢的东西重不重要?”
“我丢的东西本就只是几张废纸,这倒是无碍的,只是……”林杉躬起身子。以手肘拄着膝盖,翻掌撑着半边脸颊,神色凝重的说道:“原本我就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打那图纸的主意,只是没想到竟是丞相府里的人。丞相府……人多,水深啊!”
九娘叹了口气说道:“你走之后的这几年,丞相大人并未因为手有权而大摆官架子,经过这几年的经营,除了那群被皇帝送走的官员,丞相府与现在朝中的很多官家都有来往。公事私事混淆难辨,相府更加难以擅入。或许我们楼中有人可以进去,但进去的结果只是听了一整天的某两位官家女眷磕唠家常闲话。”
她话语一顿后,接着说道:“除此之外,相府还养了一大帮子清客,据说是相府三子不求名利,只求朋友,游迹天下所结识的。他们终日在宅中吟诗作画、煮茶清谈,时常还会变换人数,理由也很充分,那就是相府公子广交良友,却不会限制他们的自由。所以相府大门出入若有布衣白丁,全可推于清客一流,而这群没有官阶头衔又随时在变动的人群,我们很难掌握。”
林杉抬眼说道:“你的意思是,那个鼠辈可能正是清客一流中的一员?”
九娘点了点头。
林杉忽然笑了,道了句:“相府真是人才济济,‘才’源鲜活啊!”只是他这话语里的意思既像称赞,又似贬折。
九娘此时没有心情陪他开玩笑,秀眉一紧,她追问道:“若真是如此,那可如何是好?”
“如果真的要去查那些清客,我们本来就只能在暗处又不强劲的力量就更加被分拨削弱了,所以无需去管他们。对于这样的散勇,我相信丞相也只会用他们一次便作弃子。”林杉说完这句话,在沉思了许久后才再次开口道:“他们没有偷到我的任何东西,而我也摸不清楚他们的真正根底,这一次算我们打成平手。”
九娘忍不住说道:“问题不是已经能看出来了么?出在丞相府啊!”
林杉微笑着说道:“你也已经知道,丞相跟许多人有来往,也许他只是一个中间人。这几年皇帝不遗余力的肃清朝中异臣,丞相的日子想必过得也不怎么安心,他在做本朝丞相之前,可还是在前朝丞相位置上待了十几年的人了,即便自己忍不住了想动手,皇帝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甚至连露一点苗头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他若真有这个心,在今时今日,至多只能是做到中间人的程du。”
九娘疑惑道:“我不明白,既然皇帝对丞相有戒心,为什么还要给这位前朝重臣这么大的权力官位?既然丞相心里还有一点不安分,为什么还能俯首称臣这么多年?”
“家大仆役多,国大任贤广,建国之初皇帝需要人才,丞相只要不乱动,的确是个大才。”林杉说到这里,弯了弯唇角笑道:“而丞相在前朝凭不到三十岁的状元出身,即位极人臣,其实只是当时的皇帝为了牵制另外一个势大的官员而采取的措施。当时的丞相仅凭自己的智慧,能牵住别人那么多年,是多么厉害啊!而有前车之鉴,他当然不敢那么快培养自己的人力,只是没想到还未等他有时间从长计议,连皇帝都换人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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