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祁微微一笑,并不看她,只说这些东西是自己门客庄子里的收成,送得太多,他也只好四处送,易将军护国有功、他心慕手追已久,正好趁便拜访云云,把易慈玉敷衍得密不透风。
其实不过是为了在易家混个脸熟,好哄他们将来把女儿嫁给他。
易苏那时刚到谈婚论嫁的年纪,长安人都在传,易将军的小女儿长得漂亮极了,所以哪怕易将军处境不妙,易家那几年也被媒人踏破了门槛。
但哪怕沣衢王起了心思,易家人也默契地都不谈,易苏慢慢地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她不需要像别人家的女儿一样待价而沽,她要“有用”才行。
中秋节后,韦家的儿媳妇进了宫,皇帝对之一见倾心,不久后,她被打了“叛贼”签子的母家躲过了九族诛灭一劫。朱皇贵妃顺水推舟有功,吹了枕边风,皇帝把死去皇后的小太子给了朱皇贵妃抚养,朱皇贵妃风头无两,闹得喧哗一时。
而同时,一只大手扣在易家的咽喉上,越勒越紧。
易苏知道自己应该像韦家那个聪明的女人一样,拖一个有官职的男人下水,踩着那副肩膀进宫面圣,把新鲜的身体献给昏庸苍老的帝王,换取别的一些东西,比如父兄的性命、将士的荣光………
易苏终究姓易。
但她选谁都可以,唯独不应该选靳祁。
易慈玉掐着她的腰告诫过:“你不准招惹沣衢王,我怕你骨头都剩不下一根,听见了没有?”
别人都看得出,沣衢王靳祁是绝不该惹的人,独独她没有。她偏偏选了靳祁。
因为靳祁也选了她。
那是平帝四十二年,长安城的冬天冻脆如琉璃。易将军镇守的北疆前线吃紧,连退三城,随即告急的是东北边线。
上元前夕,沣衢王王靳祁点了神策军北上,去争帝国防线上的最后一线希望。
易慈玉不让易苏见靳祁,加上易苏那天得了风寒,病得站都站不稳,无论如何都没能出去送行。所以那天她在榻上睡得昏天黑地,却睡不安稳,始终听到有人在敲门。
她东倒西歪地爬起来去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她以为果然是自己在做梦,便又要钻回被窝去,随即“咚”的一声,窗户被砸响。
她拉开窗,几尺开外,一个穿着黑亮盔甲的青年就坐在墙头笑吟吟地看着她,拿食指一点:“笨蛋。”
他从没爬过她家的墙。这更像做梦了。
易苏抽了抽鼻子,呢喃道:“靳祁。”
祁谐音琪,意思是珍贵。他母亲取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她的梦,真的来了。
靳祁抓着树枝跳过来,做贼不心虚地在窗台上蹲下,微微俯视着她。
他不进屋,甚至刻意不去看她的闺房陈设。他看起来不是一个君子,却一直恪守着这一点荒唐的“大防”。他只是扯下毛皮大氅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皱眉道:“前天还好好的,怎么病成这样了?糊涂蛋。”
易苏鼻音很重,“你不是走了吗?”
靳祁望了望灰白的天,“要下雪了,还要冷,多穿些,乖乖吃药,写信给我。有件事忘了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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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苏等他问。他也想了一会,突然说:“北边稀奇物件多,你要我带点什么回来?”
易苏想了想,垂下眼睫。到底到了知道害羞的年纪,她没好意思说“要你平安回来”,只说:“我要只有你带得回来的东西。”
靳祁哈哈大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装傻道:“本王亲自带一面大西洋镜给你好了。”
易苏“嗯”了一声,“好。你该走了。”
靳祁在窗台上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是……其实是有件正事忘了问你。”
“嗯。”
他沉默了一小刹那,似乎是在犹豫,终于斩钉截铁地问她:“有个沣衢王妃的差事空缺,你做不做?”
易苏慢慢抬起头来。
眼前的青年男人眉目如刀刻,一寸寸都浸着飞扬灵秀。不用问,不用说,不用拐弯抹角地怀疑和希冀,他相信自己一定回得来,一定会得胜归来,笃定如斯,他就是这么猖狂。
可他不知道她要不要做自己的妻子。
易苏也不知道。
她在军营里长大,最知道前线战事险恶,神策军奉君命,定然无法抽身向西,更无法与父亲的军队合纵呼应。但她心里仍然在打着卑劣的小算盘,她希望神策军或许能够至少帮易将军一把,也许神策军大获全胜,能够拖住北疆的战事,也许父亲能够终于打一次胜仗,也许易家不必真的被清算……
可如果事情真有不测,她知道自己一定会选择谁,一定会抛弃谁。她一定会像韦家的儿媳一样,变成一个机关算尽的坏女人。
但是,她不能有一点点和心上人白头偕老的机会吗?
她不能相信这个猖狂飞扬的爱人真的能够拯救自己吗?
那是易苏这一生最不计后果的一个决定。她发了疯地想要做他的妻子,哪怕自己也许会背叛他、利用他……也想要相信他、想要告诉他“我愿意”。
她血管里流着易武铮的血,天生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赌徒。
易苏慢慢地点了一下头,很轻地说:“做。靳祁,我做。”
靳祁很高兴,但并不意外,微笑着低头深深看了她许久,突然用干燥的指腹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这里。”
“嗯?”
他像是怕惊扰轻薄的雪花飞扬,声音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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